明昭帝散了吵乱无章的早朝,命人将顾青鸢引至掌乾殿。
他看了容锦一眼,又道:“靖安王也随朕过来。”
众臣面面相觑。
“你们说长宁乡君当真能有那么多存粮吗?城外可是数以千计的灾民啊,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长宁乡君再傻也不敢欺君吧!如今陛下正烦忧着,谁敢上前触这个霉头。”
徐阁老笑呵呵的道:“你们可别忘了,长宁乡君可是国师断定的祥瑞,或许长宁乡君自有老天庇佑,一切都能逢凶化吉。”
众人白了他一眼。
拍马屁拍的脑子都不好使了吧!
这种事弄不好是会死人甚至造成叛乱的,岂是一句祥瑞就能解决的。
徐阁老当初是因为拍对了容锦的马屁才从大理寺卿一跃进了内阁,但朝臣并不信服他。
好在徐阁老心态好,也不介意他们的排斥,悠闲的撸了撸山羊胡。
拍马屁怎么了,只要能拍出一条康庄大道,那他就是其中翘楚。
永平侯亦是眉头紧锁,心里虽狐疑但也得回府等消息,焦急之下便让顾宝瑜会顾府打探消息。
……
顾青鸢随着小宦官进掌乾殿面圣,得了明昭帝应允起身后她还悄悄偏头看了容锦一眼,唇角克制的扬了扬。
这一番小表情被明昭帝尽收眼底,暗道这些小年轻们就是如此,喜好不知遮掩,但他如今没有心思理会这些,正色问道:“朕听说你手中有许多存粮,可是真?这等事可容不得你玩笑。”
顾青鸢也收敛了神色,肃然颔首,“回陛下,臣女不敢欺君,臣女手中的确有不少存粮。”
“你手里有多少粮?”
顾青鸢想了想,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百担啊。
一百担虽然不算大数,但若每天只施两次粥,保证灾民不饿死的情况下这一百担也能勉强支撑灾民至少半月,总归能多给朝廷留出些许时间。
“一千担,臣女手里有将近一千担的粮食。”
“什么?一千担!”明昭帝愕然大惊,旋即便是满目狐疑,“你手中为何捏着如此多的存粮?”
这些粮草甚至足够支撑一场中小规模的叛乱。
他不明白,顾青鸢一个小女子为何会置办如此多的粮草。
明昭帝抬头轻扫了一眼容锦的方向。
顾青鸢半垂着头,回府道:“回陛下,臣女一直受长公主殿下的照顾心中惭愧不安,便想着做些生意赚些银子好孝敬殿下。”
“你囤粮只是为了赚钱?可若非今年各地大雨连绵,粮价也不会大幅上涨,若是丰收之年甚至还会赔得血本无归。”明昭帝并不相信这个理由。
毕竟这世上没有人能未卜先知。
只他如何知道顾青鸢便是这先知之人。
顾青鸢道出事先便准备好的说辞,“回陛下,臣女并非想开粮铺,而是要开一家供权贵游玩散心的山庄。这些粮食一是为宴席所备,二来也是为了酿酒。”
她们采购的粮食数量庞大,便是客栈酒楼也消化不了这么多粮食。
而酿酒不仅需要大量的粮食,过程中还会有不小的损耗,总归能合情合理一些。
“哦?你还懂经商之道?”明昭帝仍未放下怀疑。
“臣女先前一直困在后宅,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此番也是因有孟氏商行的少东家帮衬才敢一试,只不过还是因没有经验导致采买粮食时造成了疏漏。”顾青鸢微蹙眉心,面露愁色,“臣女原本还担心这么多粮食会放坏了,没想到居然出现了灾情。”
“孟氏商行?”明昭帝偏头看向一旁的宋仁。
宋仁连忙上前回道:“回陛下,这孟氏商行原在江南,今年来到京城后势头颇盛。听闻这位少东家是个奇女子,甚有经商天赋。”
明昭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居然这般也能歪打正着,这丫头看来还真有些福气在身上。
顾青鸢抿抿唇,轻轻抬起头,壮着胆子问道:“陛下,臣女可以问您一件事吗?”
“你说。”明昭帝也想看看顾青鸢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顾青鸢提起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道:“臣女愿意将粮食全部拿出来赈灾,只是……朝廷会给臣女银子的吧?”
顾青鸢的眼神谨慎中又带着期待和紧张。
明昭帝先是一愣,旋即忍俊不禁笑道:“你在担心这个?”
顾青鸢苦着脸色点了点头,“臣女为了这座山庄花费了不少银子,就连殿下所赐的金子也全部用光了,若是血本无归……”
她眉目幽怨的望着明昭帝,小脸上一副惨兮兮的模样,瞧着可怜又可爱。
明昭帝不由失笑,只觉得她率真又娇憨,颇有那人年轻时的样子。
“朕又不是强盗,自然会给你银子。”明昭帝语气含笑甚至多了几分亲近,让容锦都觉不可思议。
看着顾青鸢显然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明昭帝抿茶笑问道:“粮价你想要多少直接报给户部便好。”
顾青鸢屈膝谢恩,“多谢陛下。不过臣女从未想过发国难财,这些粮食都是臣女于粮价未涨时所购,以原价售出即可。”
“哦?”明昭帝语调微扬,“可你不是很想赚银子吗?这般岂不妨碍了你的计划。”
顾青鸢弯了弯唇角,笑意是显而易见的慧黠,“所以臣女斗胆请陛下为臣女的山庄赐字,若能得陛下墨宝便是臣女最大的荣耀。”
明昭帝眯了眯眼,笑道:“你可莫要学朝臣那般溜须拍马的习惯,朕还是喜欢坦诚之人。”
“其实……臣女也是别有所图。”顾青鸢垂下眼眸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若山庄能得陛下墨宝,那朝臣自会因此去光顾臣女的山庄,如此便可保生意常青,细水长流岂不比一时之利更好。”
明昭帝笑容开怀,指着顾青鸢对容锦道:“朕一直觉得你胆子大,如今又来了一个能及过你的,她居然连朕都敢利用!”
“陛下,臣女不敢。”顾青鸢惶恐的咬了咬嘴唇,“臣女怎敢利用陛下,不过是妄想沾一沾圣光。”
她蹙眉认真思忖了一番,郑重道:“若陛下不嫌,臣女愿与陛下共分山庄盈利。”
宋仁神情错愕,觉得这长宁乡君委实太过胆大。
容锦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佯作斥道:“青鸢,不可无礼。”
“哈哈哈。”明昭帝朗声笑了起来,自各地频发灾情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舒心的时候了。
“那你准备给朕多少分成?”明昭帝饶有兴致的问道。
他是父亲却也是皇帝,他的儿女敬他畏他唯独不敢亲近他,在他面前甚至宁可不语也不敢多说半个字眼。
但他竟自这顾青鸢身上难得感受到了一丝长辈与小辈间相处之道,这种感觉尤为新鲜。
顾青鸢认真想了下,小心询问道:“陛下,两成您可满意?”
明昭帝皱眉,颇为不满的讨价还价道:“朕许你墨宝便相当于做你的靠山,你却只给朕两成,是不是太过小气了?”
顾青鸢细细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山庄其实是臣女与孟氏少东家一同所办,臣女不懂经商之道,多是她在外周旋辛苦。”
“所以你的意思是朕既不劳心也不出力,这两成已是给足了朕面子,对吗?”
“臣女不敢。”顾青鸢小声回道,但俨然就是这般所想。
明昭帝笑着摇头,与容锦打趣道:“看来日后你必不会短缺了银子花,这小丫头厉害着呢!”
容锦心有所动,陛下此言便是认同了他们两人的姻缘。
他难得牵唇一笑,“陛下说得是,此乃微臣幸事。”
待两人离开,宋仁上前奉茶好奇问道:“陛下,您觉得长宁乡君堪为靖安王妃?可奴才听说太后娘娘对乡君略有不满。”
明昭帝莫不在意的笑了笑,“母后向来如此,总觉身份地位相配最是要紧,朕倒不这般认为。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与心爱之人相守便足以,何论身份贵贱。”
更何况长宁这样的出身让他更为放心,她是家中庶女没有依托,便是做了靖安王妃娘家也只会拖她的后腿,而不是如虎添翼。
他喝了口茶,幽幽勾唇,“人的身份一靠出身,二靠天择,既然人人都觉得她出身卑微,那朕倒偏要将她抬起来!”
她既无父母疼爱,那他便给予她关心温情,如此她自会与他亲近,日后便是嫁给了容锦也要仰仗依赖自己。
心里这般作想,明昭帝沉声开口道:“宋仁,命内务府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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