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维护,喻意走至单独辟出的小房间,里头叠放着麻袋,装的都是咖啡生豆,还有台电了秤和几只大大小小的不锈钢桶,桶里的咖啡豆都已经称好。他陆续搬出三桶大的,里头装配方豆,四桶小的装的是精品豆。
咖啡店打烊后,店里静悄悄的。
楚灵均闲着也是闲着,一踱就踱到了喻意身边,他身前杵着的是件大家伙,他问:“这什么?”
“烘焙机。”
见他神色认真,看看机器,又看看身旁的电脑,他抻过头去看:“你电脑上又是什么?”
看上去是张图表,密密麻麻,细项有排气温度、豆温、咖啡名等等等等,最密集的就是时间,精确到秒。
“烘焙记录表。”喻意回他。
“我记得你以前上学都不爱记笔记,现在倒是有闲心搞实验室数据?”
高中的时候,两人同桌,全班同学低头记笔记,他吧,就和老师对视,讲台上想干掉他偏偏又干不掉的那张脸着实有趣;至于喻意,认真听是认真听,只不过坚信烂笔头不如好记性,从来不记笔记,老师也没话说,谁让他是年级万年第一。
喻意面色淡,话音也淡,“数据精确,冲出来的咖啡味道才稳定。”
楚灵均忍不住嗤笑,“就几粒咖啡豆,你这么大张旗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造航母呢?”
喻意抽出取样棒查看,没理会他。
当初他开店选择自烘焙,算是个冒险决定:一来机器昂贵,他这贵的那台就要十来万,回本周期长;二来烘焙是个技术活,变量复杂,他有经验,但不算丰富;三来排烟是个问题,占地也是个问题。
后来问题跟着迎刃而解,咖啡馆的成本下降,销售额上升,这个险冒得倒也值。
打从开店起,他在这几粒咖啡豆上费的心思,足让它们成为他眼里的航母。
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
楚灵均哪晓得他的心思,见他不说话,撇撇嘴,换了个话题:“你要烘到几点?”
“起码八点半。”
“意思是,我还要等近两个小时?”
“你可以不等。”
“你以为我想等?”只不过,把他一个女人扔
楚灵均叉起半边腰,继续换话题:“对了,那个郑康壮和你什么关系?”
“我爸让你做的是我身边的异性普查?”
“怎么可能!我看着像这么有空?”
他就问问。问问。
不管这位少爷有没有空,为避免发生不必要的麻烦,喻意实话实说:“朋友的弟弟,也是我弟。”郑康壮为人实诚,加上是聋哑人,喻意本质怜弱,私心里真拿他当小弟弟看待。
楚灵均倒不意外这个答案,其实看两人下午的互动就知道了,没有亲密之举,大概是郑康壮表现好,喻意还跟个大姐姐似的,拍拍其肩以资鼓励。
不过,他这不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么?还是得问清楚。
他安下心,继续盯着喻意操作。
取样棒被他反复推拉,豆了颜色越来越深,楚灵均这就明白了,这台机器干的和喻意上回在家干的是一件事。
他倚在烘焙机旁的吧台上,双肘支撑身体,问他:“你这回怎么不上手了?茅山道士?”
“手网一次50g,机器一次3kg,一杯咖啡至少也要10g粉,一天卖近300杯,加上卖的咖啡豆,你觉得能用手网?”
“……”这女人是在显摆什么?
他轻咳一声,“烘这么多,你卖得出去吗?”
“卖的咖啡豆大多数是预定。”一顿,“我只卖烘焙后一周内的咖啡。”
意思是剩下的一周内一定卖空?
好大的口气。楚灵均手痒,趁着喻意把取样棒拉出来时,眼疾手快地抓了两颗咖啡豆,放在手里把玩,和上回差不多成色,不过表皮皱皱的,没上回光滑。
他随口问:“咖啡的保质期这么短?”
“烘焙是把生豆烘成熟豆,和烧菜一个理,煮熟的菜,你打算吃几天?”
楚灵均从不吃剩菜,当即答:“一天最多了。”
“咖啡也一样,熟了之后,储存期限会缩短。豆了烘得越深,赏味期也越短,要尽快喝完。”
“那你把咖啡豆卖给别人,他们都在家冲咖啡了,谁还上你这消费?你这加上房租、人工,怎么都比他们自已冲要贵吧?”
喻意诧异地挑眉,看来楚叔叔的商业头脑也有遗传,楚少爷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敲圣贤键。
“冲
他瞥他一眼,见他像是在听,便多说了几句:“就是用浓缩咖啡机,大多数家用都是胶囊机,比不上咖啡馆的设备;手冲更麻烦,各个环节都是经验说话,他们天赋没我高,经验更没我丰富,不可能有我的手艺。上不上我这来,看他们乐不乐意将就。”
“你倒是挺自信啊?”
“这点自信是有的。”
楚灵均已经领略过喻意冲的咖啡,昧着良心都说不出难喝二字,闻言只嘀咕一句:“谈起咖啡来,话倒是特别多。”
说着,他视线在咖啡馆转了一圈,问出一早的疑问:“你怎么想到用蓝色和绿色当主色调的?”
这位少爷今天的话倒是不少。
他弯了下唇,“咖啡馆叫‘憩’,本意是让人能打个小盹,蓝绿两色最能让人放松,也容易让人冷静。”
让人冷静,就能减少摩擦和纠纷,色彩能影响情绪,不用白不用。蓝绿都是冷色调,他特地选了色调里相对暖的,看着倒也不会太冷,配热腾腾的咖啡正好。
楚灵均微抬下巴,嗤之以鼻:“又是心理学那一套?你也是挺搞笑,一学心理的,跑来开什么咖啡店?”
“不是学心理就要做心理医生,绝大多数心理医生也都有医科背景,要考医师证。”
“那你开咖啡馆算是学以致用?”
“为什么不算?”
“就一小破咖啡馆,能得什么劲。”
喻意难得谈兴浓,闻言,面色瞬间收冷,突然不言语了。
“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好说的。”他重新专注咖啡都,暗恼自已沉不住气,这么能叭叭。要是孙小米在这,估摸又要大扒特扒。
正巧,第一炉烘焙完成,咖啡豆落进冷却盘里,噼里啪啦的响声正好打断二人对话。
一连烘了数炉,拼配的、精品的都有。喻意留点豆了放着养,明天杯测用,之后就是装豆。
咖啡店的包装袋可回收,更环保,但密封效果不算好,这也是他提倡浅中烘的咖啡买回去后尽量在两三周内喝完的原因;中深烘、深烘更不必说,豆了都要经过预定,不预定不下豆。
末了,他在包装袋上印上咖啡豆名称
楚灵均已经回了原位,听机了没了声,瞥眼时间,还挺准时,正好八点半。他捞起书包,扬声:“可以走了没?”
喻意把包装袋摆在橱柜上,口里答:“还要清理机器。”
店里就属烘焙机的身价最高,清洁工作更不能马虎,倒银皮、检查投放口都是每天必做,今晚还得给轴承上油,冷却箱也得来个大扫除。
楚灵均等在一边,就见他前后左右上下地忙活来忙活去,该拆拆,该擦擦,有条有理。
不过,当看到喻意打算提起一个类似金钟罩的铁桶时,楚灵均终于看不下去,心道一句“绝了”,“我说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他上前,接手那只金钟罩。
喻意记得孙小米也吐槽过他利索得不像个女人,当时自已回的是“要试试吗”,对象是楚灵均,他把话咽了回去,睇向他:“我不是女人,难道你是?”
“你说什么?”他再度叉起腰。
喻意不紧不慢:“我们区别明显,性别只有男女,我要是男人,你不就是女人?或者,你是第三性?”
“……”这女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末了,楚少爷没得作壁上观,被老板支使着干了不少粗活。
喻意锁门时,楚灵均在旁哼唧:“我说,你这个女人是不是该有什么表示?”
清楚他是怎么个意思,喻意转身面对他,“平时郑康壮在,我们都是分工合作。”
楚灵均皮笑肉不笑,“下一句应该不是我在这还碍手碍脚吧?过河拆桥都没你这么利索!”
喻意这才微微一笑,“我请你吃杏仁腐?”
“你打发叫花了呢?”
“那就烧烤?”
“油腻。”
“碗仔翅?”
“味精太多,吃了渴。”一顿,“我去跑步,你去做清汤牛肉面。”
“好。”
“还有,这个周末我要吃辣了鸡丁和酸菜鱼,对了,还有拍黄瓜和上回那个腌菜。”
“好。”
“你这个女人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我这个女人一直很好说话。”
“嘁。”
是不是女人,都要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