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嘎?”胡易饶有兴致的扭回头:“你不知道‘巴嘎’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这个…我当然知道。”孙守田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似笑非笑的犹豫道:“‘八嘎’不是句日本话吗?”
中国人自小便通过各类抗战影视作品熟知“八嘎呀路”是日语骂人的话,这句话可以用日文中的汉字写作“马鹿野郎”,其中“马鹿”是“傻瓜”、“笨蛋”的意思,发音就是“八嘎”。
而俄语中的“巴嘎”通常在句子中被用来表示一段较短的持续时间,有“暂时”的意思。如果单独使用,则是一句不太正式的告别用语,大概相当于“回头见”。
“八嘎”和“巴嘎”发音非常接近,只是重音语调略有不同。对不懂俄语的人来说,产生误会也属于正常情况。
“是啊,你说的没错。”胡易想作弄他一下,于是认真点了点头:“是谁骂你‘八嘎’?太没礼貌了。”
“就是那些推板车送货的家伙。”孙守田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心中稍感不忿:“已经两次了,第一次我刚付完钱,那人就凶巴巴的冲我骂了句‘八嘎’。还有一次,那家伙已经推着空车走了,又回头骂了我一句。”
胡易心中暗暗好笑,市场上的巴恰都是些干重体力活的粗鄙之人,干完活还能对陌生主顾说句再见就算比较有礼貌了。而且他们讲话时大都面无表情,声音就像铁棍子砸铜锣一样,给人感觉的确比较凶。
“奇怪,为什么要骂你呢?”胡易故作纳闷的看着他:“你钱给少了吧?”
“不会,钱少了他们自然会找我要的,没必要骂人对不对?”孙守田十分费解的摇了摇头:“再说他们骂就骂嘛,为什么要用日本话骂呢?”
胡易斜眼打量了他几下,呵呵一笑:“啊,我明白了。他们可能看你长的像日本人。”
“我?”孙守田下意识的伸出拇指和食指捋了捋自己上唇的一溜小胡子:“以前朋友倒也这么讲过,不过…看我像日本人就要骂吗?他们不喜欢日本人?”
“那当然喽。所以俄罗斯的日本人很少嘛。你来莫斯科一个多月了吧?见过日本人吗?”
“没有。”孙守田迟疑了一下:“为什么?老毛子和日本人有仇吗?”
“你不知道?”胡易大模大样的正了正坐姿:“老孙呐,这我可得说你两句了。既然公司派你到莫斯科来工作,那你就应该事先做好功课,至少要大致了解一下当地的风俗文化,起码得知道老毛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吧,对不对?”
孙守田似乎不太适应胡易用这种口吻对自己讲话,看着他淡淡一笑:“我只知道老毛子爱喝酒。其他的事儿还真不清楚,你说说看,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日本人?”
胡易清清嗓子,大喇喇的往椅背上一靠:“往早年间说呢,那得是…一百年前的事儿了。大概就是八国联军进北京之后吧,没过几年,老毛子——当时还是沙皇俄国呢——跟日本人打了一仗,结果打输了。”
“一百年前?那都是老黄历了吧?”
“没错,但是老毛子不能善罢甘休啊!等到二战的时候,苏联逮着日本狠狠尅了一顿,还占了他们北边几个小破岛。后来的事儿比较乱,我就说不清了。总之两个国家这些年经常为了那几个岛互相掐,你想想,关系能好的了吗?”
“哦,还有这事儿?第一次听说。”孙守田愣愣眨了眨眼:“所以他们因为我长得像日本人就骂我?我是不是太无辜了?”
“骂你两句算什么?比你惨的人多了去了。”胡易不屑的哼了一声:“前两年世界杯足球赛,就因为俄罗斯小组赛0:1输给日本,好几百流氓醉鬼跑到日本大使馆去闹事儿,把门口那条街上的车全砸了。你说大使馆的车能停在外面吗?街上的车还不都是毛子自己的嘛。”
“嘿嘿,足球流氓吗?老毛子也够憨的。”
“你别笑,还不仅如此呢。那群流氓想打日本人泄愤,但是这地方根本没多少日本人,他们也分不清楚,看见长的像的就打。”胡易翻着眼皮回忆了一下:“那天好像有好几十人被打伤,其中只有一个日本人,其他的都是中国人、韩国人、越南人、朝鲜人。你说他们招谁惹谁了?这不是倒霉催的吗?”
胡易说的这些倒都是真实情况,孙守田有点不安,抽着嘴角笑了笑:“这这,确实不太好,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一气呢?”
“他们认不出来嘛,就像咱们也分不出俄罗斯人、乌克兰人和白俄罗斯人一样,所以把你当成日本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以后再有人骂我怎么办?”孙守田闷闷看了看他:“我告诉他们自己是中国人?”
“不不,你可别给咱中国人丢脸。”
“什么?”孙守田脸色稍显难看:“什么意思?”
“啊,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胡易噗嗤一笑,心想既然作弄就干脆作弄到底,于是摆摆手道:“我是说呢,嗯…人家已经骂完了,你再去解释,那多没面子啊?”
“那怎么办?见面时先说清楚?”
“那太傻了,找巴恰干活还要先做自我介绍吗?”胡易摆了摆手:“以后你找人拉活的时候,先跟人套套近乎。”
“套近乎?我不会说啊,你教我几句。”
“嗐,不用说太复杂。”胡易指了指自己:“你给他们提我就行。”
“提你?有什么用?”孙守田一脸狐疑的瞅着他:“那些人都认识你吗?”
“差不多吧。”胡易一本正经的胡吹大气:“停车场和仓库的很多巴恰我都熟,整天给他们安排活挣钱,怎么说也得给我个面子吧?”
“那…”孙守田捏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还想再说什么,见钱庄的人来到了箱子边,便匆匆点了点头:“行,下次我试试。”然后转身进了箱子。
胡易抿着嘴忍住笑意,起身伸着懒腰舒展了一下四肢,溜达到附近其他箱子跟老板们唠了几句闲嗑。待看到付嘉辉慢慢向这边走来,便快步迎了上去:“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暂时没有。”付嘉辉低声摇头道:“咱们今天还是只问你那包货的事儿,其他的先不要提。”
“好。”
“过会儿我来问,你别多说话,需要的时候再开口。”
“行,我知道了。”
二人商议了几句,付嘉辉抄着手走进箱子:“守田,忙着呢?”
孙守田一怔:“嘉辉?你怎么没在家里歇着?时差倒过来了吗?”
“嗐,四五个小时而已,睡一晚上就差不多了。”
两人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胡易装作若无其事的坐在门口看书,等钱庄的人走了,付嘉辉这才拉过椅子坐在孙守田对面:“要说这时差虽然不大,但也挺烦人的,搅的我上午挺早就醒了。”
“是啊,你们年轻人还好。”孙守田连连摇头:“我刚来的时候接连好几天都歇不过来,难受噢!”
“一样,换谁都难受。”付嘉辉打了个哈哈:“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儿,中午去市场上几个客户那走了一圈,没想到有意外发现。”
“什么意外发现?”
“我看见有不认识的人在卖咱们去年的夏装,就上去跟他聊了几句。你猜怎么着?他说整包货是三万五进的。”
“三万五?”孙守田缓缓点了点头,显的有些懊丧:“那大概是买走咱们货的人转手卖给他了吧,没想到在中间挣了这么大的差价,是我失算了。唉,还是不够了解市场情况啊,早知道就等你回来再处理了。”
“好像不是。”付嘉辉微微一笑:“你不是把货都卖给外国人了吗?那人说是一个中国人带去给他的,他当场付了三万五。”
“中国人?不会的,我没…”孙守田略一迟疑:“我没卖过这个价格。”
“你没卖过?那…”付嘉辉拧过身子问胡易:“老胡,难道是你卖的?”
胡易忙放下书:“是,我是卖了一包。两万卢布从库里拿的,卖了三万五。”
“是吗?”付嘉辉沉下脸看着孙守田:“有这种事?你知道吗?”
孙守田一怔,快速眨了几下眼:“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我是想呢…这事儿不太要紧,所以就没告诉你。嗐,这么多天过去,我自己都快忘了。”
“哦,既然你知道,那就没关系了。老胡是自己人,卖包陈货挣几个钱也不算什么。”付嘉辉豁然一笑,转而又微微一耸眉毛:“那包货你是按多少钱入账的?”
孙守田这会儿已经意识到付嘉辉的矛头是对准自己的,随即也笑了笑:“哎呀,年纪大了,每天看这么多数字还真有点迷糊。胡易刚才不是说两万拿走的嘛,那我自然也是按两万入的账喽。”
“哦?按两万入的账?”付嘉辉笑吟吟的盯着他:“可是你给家里说处理了十六包积压货,为什么没提到胡易拿走的那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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