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小道,树木蓊郁。
郑晚瑶本来就是在装醉,她很清楚那群文臣向来一哭二闹三撞柱子,只有发癫不按常理出牌才能治得了那群人。
然而没过多久,她便发现沈霁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等着自己。
少年大抵是焚香沐浴过,换了身玄黑鎏金纹的束腰锦服,泼墨长发被玉冠束起,浅淡薄唇微抿,带了点苍白神情。
他眼帘低垂站在桃花树下,有簌簌花瓣落到肩颈上,那双鸦羽似得睫毛微颤,很像是羸弱清瘦的病美人。
郑晚瑶似笑非笑:“质子倒是神通广大,像是知道本宫醉酒后会经过这里。”
黑莲花向来拥有手眼通天的情报组织,剥皮换脸的术法也是一绝,看来宫中处处都有他的眼线盯着。
只是他大多时候都是纯良无害的形象,像只人人可欺的绵羊,所以直到郑国倾覆那日,众人才发现这位质子实际上吃人不吐骨头。
“只是恰巧偶遇罢了。”沈霁临声音低沉,语气也不轻不重道:“殿下先前不是想要齐国探子情报吗?”
“我已经灌醉了淮南王,他很容易酒后吐真言。”
少年撒谎时面不改色,仿佛真心要为合作添筹码。
此刻后山早已埋伏好了黑衣人等着郑晚瑶,人人皆知这位三公主乃是武王掌上明珠,所以齐墨翎怕是要用郑晚瑶与武王做交易。
沈霁临道:“以防万一,公主可以带金吾卫前去,我也会向绿荷求证关于齐国探子的事情,到时候希望殿下允诺的藏书阁进出自由还算数。”
他看上去无比真诚,甚至还贴心提醒她记得带人。
郑晚瑶闻言却忽然低笑起来。
她实在是太过熟悉黑莲花要坑人时的神情。
“好啊。”郑晚瑶点了点头,随后便不动声色对秋蕊道:“本宫在后山小憩片刻,你让金吾卫加紧附近的巡查,别出什么差错。”
秋蕊福至心灵颔首:“奴婢遵命。”
她此前便跟小姐对过暗号,这后山金吾卫,便是要施行计划,重伤沈霁临的意思,但秋蕊时至今日都没想通,她家公主究竟是为什么对质子反复无常。
沈霁临斜倚着桃树,漆黑眼珠幽沉:“既如此,我也不叨扰殿下小憩,绿荷若真是齐国探子,我也会想方设法令她认罪。”
他很清楚后山之中有齐墨翎的黑衣人埋伏,若是再加上郑晚瑶的金吾卫,双方定会斗个你死我活,这样才算有趣。
然而就在少年即将离开之际,手腕却猛地被人攥住。
“绿荷一事不急,质子不妨与本宫同去。”
郑晚瑶漫不经心抬眸,手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恰巧金吾卫也在附近,所以质子不必怕他,淮南王酒醉之下恐怕也难以做出什么极端行为,也不至于再废了你的四肢。”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与试探。
谁人都知沈霁临与淮南王不对付,郑晚瑶却直接戳人心窝子。
沈霁临漆黑双眸深沉:“殿下不信我。”
“质子何出此言?本宫对你可是掏心掏肺。”
“……”
沈霁临讥诮地弯了弯唇角:“我对殿下亦是赤忱之心日月可鉴。”
“既然殿下相邀,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沈霁临目光落在被郑晚瑶微微攥住的手腕上,但见少女手掌温润,指甲也是极漂亮的藕粉色,那是一双从未干过粗活的纤纤玉手。
而他的手则是年年冻疮复发,实在丑陋狰狞。
可如今初春时节分明不再有冻伤,沈霁临却觉得被她攥住的地方,依旧微微带着痒意,像是经年不化的暗疮又在溃烂。
明明都是出身贵胄,然而如今身份地位却天差地别。
沈霁临嗓音低哑,眼眸好似深潭:“正好叫殿下也看看我的一片心意。”
他自然知道郑晚瑶明摆着在怀疑,如今只有跟着去后山才能打消她的顾虑,沈霁临向来如同疯狗追逐猎物,所以如今哪怕以自身为局,也要引诱郑晚瑶如他一般尝尝痛苦的滋味才好。
郑晚瑶:“……”
这些话真是粘腻到好似情人剖心置腹,无端叫人起鸡皮疙瘩,她以为自己已经够恶心,没想到黑莲花演戏的时候还能更进一步。
等到两人皆是八百个心眼子来到后山时,目光所及之处别说是人了,就连飞禽走兽都听不到半点声音。
实在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沈质子不是说淮南王在此处酩酊大醉吗?”
郑晚瑶自然知道黑莲花只是随口找个理由。
毕竟金吾卫提前埋伏过,一刻钟前便擒住不少黑衣人,所以沈霁临并不知道,他和齐墨翎布下的局早被人连根拔除,那些黑衣人也都被秘密送入囚狱。
不仅如此,她还要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怎么前面只有酒壶未见其人。”
郑晚瑶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酒壶上,佯装出困惑不解的模样。
沈霁临眉头微皱:“约莫是已经被小厮扶走。”
看来齐墨翎那边是出了些岔子,毕竟按照约定,此时不应当是酒壶,而是提前埋伏好的黑衣人才对。
仿佛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郑晚瑶忽然冷冷道:“石块后的人,本宫奉劝你们最好尽快滚出来。”
她话音刚落,那群由金吾卫伪装的黑衣刺客便不再遮掩,立即搭弓射箭。
沈霁临微微眯眼,看来是齐墨翎的人不错,这般动静下,很快金吾卫就要赶来,到时候两拨人便会互相残杀。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黑衣人的羽箭,此刻也稳稳当当朝他而来。
咻咻咻——
沈霁临瞳仁中罕见地闪过一抹诧异,但如今来不及深思,他身形极快侧身躲过那几道致命箭,却还是避无可避被射中右腹。
鲜血瞬间弥漫。
这后山清幽僻静,实在是很容易被人追杀身受重伤,郑晚瑶也就能光明正大将同命蛊伪装成药,让黑莲花心甘情愿咽下去。
郑晚瑶恶人先告状:“沈质子,你可真是给了本宫好大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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