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既然头晕不舒服，不如回去好好休养。”郑晚瑶缓缓道：“本宫倒是不要紧，若是病气传给了四弟，他那样的脾气恐怕轻饶不了你。”
她意思已经很明显，非但是没有半点关心，甚至能称得上是威胁和敷衍。
明摆着让黑莲花安分守己。
尤其是有了旁边十五的对比。
他明明自己都冷得鼻尖微红，甚至不知道沈霁临跟她的关系，就体贴入微地自发站在一旁等着她。
那双碧绿眼眸里漾着碎光，好像无论被怎么对待都没关系。
“主人，你们先聊，我不要紧的。”
十五确实不知道眼前的这位质子跟郑晚瑶势若宿敌，他只知道所有人都说过在他还没出现的时候，公主就与质子关系匪浅。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根本不在意郑晚瑶过往喜欢过多少人，唯一想要贪恋的就是现在和未来。
十五乘了四天五夜的马车赶到郑国，从早吐到夜晚都没停过，来了这里以后也水土不服，可是这些全部都忍耐了下来。
更别说是一位质子。
他很清楚自己卑微如草芥，别说是比不上沈霁临，就连主人身边的那位暗卫恐怕都瞧不上自己，所以要更加努力才行。
他只在乎郑晚瑶。
“并不是谁都能叫郑国公主一声主人。”
沈霁临并没有回答郑晚瑶的话，他只是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十五。
此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雨发热的原因，他身上开始逐渐发烫，然而沈霁临却意识不到，反而觉得冰冷到有些站不稳。
他连眼角都已经逐渐染上薄红，可是却依旧紧紧攥着郑晚瑶的袖口没有松开。
沈霁临心底里的恶意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放大，譬如说现在他就是想要横插一脚。
可是郑晚瑶却一根根掰开了他的手指。
“质子殿下说这句话之前，不妨先想想有什么资格对本宫的人指手画脚。”
郑晚瑶或许是因为刚杀过人的缘故，这会心情平静整个人也懒洋洋的。
只不过她手上的动作就有些残忍。
虽然不知道沈霁临搭错了哪根筋，用右手牵住了她那一小片衣角没有松开，但是郑晚瑶向来都是张扬跋扈的性格，所以漫不经心就将他好不容易包扎起来的尾指掰开。
“咔”的一声，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指头这下子彻底断了个干净。
而她那由于拉扯而快绷成一条线的衣角，也在瞬间松落下来。
“他是本宫的奴隶。”
郑晚瑶笑眯眯对着他那截断指用力。
“那质子殿下呢？”
“你在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
“当然了，你要是想做本宫的狗，也不是不可以。”郑晚瑶攥着他的手逼近：“就是不知道质子殿下有没有那个决心。”
她说出来的这番话已经算是明摆着羞辱人，而且还是让人做狗。
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番话，沈霁临恐怕早就已经像恶犬一样撕咬下来大块肉。
可是他那截断指就如同野狗尾巴般，被人攥在手里任由宰割。
郑晚瑶和从前一样恶毒残忍，一如当年在土匪窝里，她能眼也不眨就将首领的头割下来，那时候沈霁临便想，他们本质上是同类人。
冷血狡诈又不择手段。
可是偏偏她身边从不缺爱，甚至很多时候明艳生光到让他都难以移开目光。
唯独对他极尽手段折磨。
他向来睚眦必报，也清楚燕王的最后一道考核就是杀了郑晚瑶。
就连聂离都曾经忍不住道：“少主，即便郑晚瑶在牢中救了您，但恐怕也是居心叵测，若是再不动手的话，恐怕燕王会动怒。”
那时候沈霁临并没有回答。
他想，他有自己的计划和节奏，并非是因为心软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至于做狗，这辈子都不可能。
“殿下说笑。”
沈霁临浑身上下被雨水和汗水浸湿，尾指上的剧痛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知道郑晚瑶在故意报复。
这位骄傲的公主不管做任何事情都不加遮掩，就连眼神里的厌恶和冷漠也那样清晰。
“人若为奴为狗，便是打碎脊梁骨攀爬在地上阿谀奉承。”沈霁临眼睫微颤，比平时还要病弱无害，仿佛在说真心话。
“与其摇着尾巴像狗一样本能地谄媚讨好，我更愿意在清醒时选择殿下。”
雪白的纱布又开始溢出血迹，沈霁临脸色苍白地说着那些虚伪漂亮话。
但是在某个瞬间，他确实有想过如果成为郑晚瑶的狗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他若是如同眼前这位少年一般叫她主人，郑晚瑶也会像刚才那样揉着他的头发吗？
这样的念想只出现了瞬间就被掐断。
他永远不会那样毫无尊严地沦为他人恶犬，更加不会为郑晚瑶卑躬屈膝。
可是沈霁临却低估了旁边那位少年，但见他没有半点被阴阳怪气到的羞耻，反而还特别认认真真地看向郑晚瑶。
“可是做狗也没什么不好。”
十五皮肤原本就比常人白皙，如今在阴雨绵绵下说话的时候，那张西域化的漂亮脸颊显得愈发像勾引人心的妖鬼。
“如果是我，甘愿当一辈子的狗，哪怕是只会摇尾巴也没关系，起码能永远陪着主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翡翠般的绿眸若盈盈秋水，荡漾着碧波万顷。
“而且为奴为犬并非是谄媚，心甘情愿折断脊梁的情况下，哪怕是没有脑子沦为没有本能反映的动物，会摇尾巴不也代表着喜欢主人吗？”
十五嗓音又轻又缓，可是却足够清晰。
他很多时候都很执拗地认死理，比如说将郑晚瑶真真正正当成了主人后，那就是“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沈霁临：“……”
沈霁临大抵是没想到向来只有他阴阳怪气别人的份儿，但是还是第一回被人怼了回去，甚至少年还借由他的话向郑晚瑶表心意。
他看着少年人纯良无害的脸，下意识就觉得更加恶心。
“你还真是忠心。”
沈霁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随后便用剩下的几根手指攥住了郑晚瑶的手。
他此刻脸颊苍白如野鬼。
“抱歉，是我连累了殿下。”
他忽然说出来的这么句话，实际上让人听了很莫名其妙。
但是郑晚瑶却很清楚他指的是先前四皇子将他看押地牢里的那件事，如果不是将他捞出来，也不会得罪四皇子。
可实际上始作俑者原本就是郑晚瑶。
她在想，沈霁临可真是善变，如今被逼到这境地了就垂下头颅。
郑晚瑶被他攥住手的时候，很像是被黏腻的毒蛇缠上：“现在知道也不晚，你有的是机会报答本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结果话都还没说完，就看见黑莲花顺着她的手倒了下去。
郑晚瑶踢了他一脚：“沈霁临？”
但见少年乌发红唇很是漂亮，和十五白毛绿眸的异域美人感不同，黑莲花的好看更像是在黑暗中绽放的优昙花，妖异却有毒。
此刻他浑身湿透了，单薄衣衫下的线条也若隐若现，再配上那张病弱矜贵的公子脸，很容易让人生起怜悯心。
可郑晚瑶却没什么神情。
男主被她杀了那么多次都没死，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倒下去。
不过刚才指节相触的时候，她确实感受到沈霁临肌肤上的温度滚烫无比，很像是发了高热。
郑晚瑶皱眉道：“来人，送他回宫。”
说完这话后，她将身上那件外衣重新披在了十五身上：“你方才说有东西要给本宫看。”
只是郑晚瑶才刚刚解开，十五就抱着她的腰肢蹭了蹭。
这样看去，就像是一件外衣笼罩了两个人，而少年就如同小猫般跟她亲昵。
“嗯。”十五乖声跟她咬耳朵。
“我想给殿下看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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