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四点半左右, 顾立春和赵高终于下了汽车,顾立春留下来照看一大堆行李,赵高到处去找车, 看看有没有他们农场的便车可以蹭。
结果还真找到了, 开车的还是吴胖和孙厚玉, 一问才知道,人家是专门来接他俩的。
赵高感动地拍拍吴胖的肩膀:“真是好兄弟, 回去请你吃好吃的。”
吴胖一扑棱脑袋:“我又不是来接你的,我是冲着顾哥来的。”
赵高:“……”
吴胖和孙厚玉一看到顾立春, 问东问西, 嘘寒问暖。
四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把行李搬上拖拉机。
顾立春问道:“我不在的这几天,农场情况怎么样?”
孙厚玉抢着说:“一切正常, 就是没有顾哥在, 日子过得枯燥单调没意思。”
吴胖也说:“是啊, 你不在贼没意思。我这几天伙食也不好,小陈小孟他们这几天没心思做饭, 净糊弄我们。”
赵高忍无可忍:“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整天就知道吃。”
吴胖翻了一个白眼, 不理会赵高。
搬完行李, 大家坐稳,吴胖开车, 拖拉机突突半个多小时回到农场, 到南门时,陆大爷看到是他们, 面带笑容:“终于回来了。”
顾立春道:“陆大爷, 晚上到我家,有你的礼物。”
陆大爷笑道:“好咧,我晚上过去。”
这一路上, 不断地有人打招呼。
他们到了家门口,赵志军和田三红还没下班,孩子们已经放学了。七个子孩子一看到顾立春,立即欢呼着围拢上来,连家里的小黑狗也跟着凑热闹,又是摇头又是摆尾的。
七个孩子,大点的小满立夏他们帮忙往屋里搬行李,小雨和明华跑过来抱着顾立春的腿诉说他们的思念之情。
二奶奶听到声音也笑着迎出来,拉着顾立春瞧了一会儿,说:“这省城也不咋好,好容易养出点肉又掉了。”
顾立春笑道:“省城的饭菜一般,还没你和我妈做的好吃。”
二奶奶慈祥地笑道:“我知道你爱吃面,我擀了面条,你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顾立春坐了一天的车,胃口欠佳,就说道:“奶奶,我吃面就行了。”
大家说着话把车上的行李已经卸下来了,又过了一会儿,田三红和赵志军下班回来。
田三红激动地快步进来,吓得赵志军直在后面直喊:“你慢点儿走。”
“立春,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昨晚梦见你了,说你不回来了,把我吓醒了。”
“妈,我怎么能不回来?我这几天天天想着回家,旅社住着不习惯,饭也一般般,省城的人又精又坏,还是咱这儿好。”
田三红心疼地说:“你看你又瘦了,你想吃什么?妈去给你做。”
顾立春忙拦住:“二奶奶做了面条,我吃点面条就行。”
卸完行李,吴胖和小孙要去还拖拉机,赵高也要回家,田三红热情地挽留三人吃饭。
吴胖想留下来,可是一看赵志军又犹豫了,孙厚玉觉得顾哥太累了,今天不适合,就婉拒了。至于赵高,他离家七天,这会儿就想回家。三人最终都没留下来吃饭。
顾立春对赵高说:“等晚饭后,你叫你妈还有别的人来领东西,我太累了,你帮着赵叔他们分东西,我歇歇。”他的体力不如赵高,同样的行程,这家伙回来跟没事人似的,他已经蔫了。
三人走后,顾立春一家开始吃晚饭。
顾立春挑拣着说了一些省城的见闻,都是有意思的,大家感兴趣的,像逛街啊,看电影啊之类的,好讲,大家也爱听。至于那些惊心动魄的情节,他一句也没提。
说了一会儿话,顾立春又把礼物拿出来给大家分了,给二奶奶买的是一副老花镜和一顶帽子;给田三红买的是一双女式雨鞋和塑胶手套;赵志军的是两瓶酒和一双胶鞋,几个孩子的都是笔和笔记本加一些零食。然后是赵志荣送给大家的一些礼物,里面也包括赵志新送的。分到礼物,大人孩子都是满心欢喜。
分完礼物,顾立春就觉得浑身刺痒不舒服,就想去洗个澡,他们家有洗澡的地方,但仅限于夏秋使用,这个季节还是得去澡堂洗。顾立春实在懒得动,坚持要在家洗。田三红扭不过他,只好把炉子搬到洗澡间的角落里,让几个大孩子给他烧了两大桶热水。
顾立春关上门,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他在洗澡时,那些让他们捎东西的人结伴来,赵高和他妈也来了,大家一起帮着把东西给大伙分了。
等顾立春洗完澡出来时,大家伙也散得差不多了。
他痛快是痛快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第二天早上,他就感觉鼻子堵塞,不停地打喷嚏,嗓子嘶哑,他感冒了。
顾立春忍不住叹了口气,想他前世洗冷水澡都没事,这具身体还是差,哪怕后天补了练了,效果也不大。
田三红和二奶奶一看顾立春生病了,心疼得不行,也不忍责怪他,又是买药又是熬梨汤的,忙个不停。赵志军帮他请了一天请。
顾立春打算一整天就在床上度过,他不让弟弟妹妹进房间,怕传染;他妈也不让进,孕妇感冒了,更麻烦。
吃过早饭后,顾立春吃了药,就开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睁眼,正对上陈禹那担忧的双眸。
顾立春惊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禹说:“刚来不久,你怎么样?好些没有?”
“好多了。”
两人闲聊一会儿,陈禹还想陪着顾立春多说会话,可看到他面带困意,就说:“你再睡会,我走了。”他轻轻叹息一声下楼去了。
睡到中午,顾立春被二奶奶叫醒吃饭。
二奶奶担忧地问道:“要不,请个大夫看看?”
顾立春摇头:“不用不用,感觉就是很困。”
他怀疑不光是感冒的问题,正好是因为太累了。去省城这几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既费脑力又费体力,而且旅社的床他睡得还不太习惯,再加上赵高那震天响的呼噜声。他今天睡一天,明天差不多就该好了。
顾立春又问:“陈禹走了?”
二奶奶笑道:“这孩子挺有意思,帮我干了一上午的活,又是打水又是扫院子的,中午还帮忙做了饭,我留他吃饭,他不肯,跑了。”
“你能起来不?要不我把饭端过来?”
顾立春忙说:“不至于,我马上起来。”
他下床穿好衣裳,出去吃午饭。
他们正吃着饭,田三红却回来了。
顾立春无奈地说:“妈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让你躲远点吗?别把感冒传染给你。”
田三红不在意地说道:“没事,我身体好,你传染不了。”
说着话,她把手掌放在顾立春的额头上,试试体温,还好不烫。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顾立春吃了药,被大家赶回房间继续休息。
他昏天暗地地睡了一下午,4点多钟的时候,他才醒来,这一醒来,就觉得清爽许多,人也不困了。他坐起来拥着被子看会书,浮生偷得一日闲,也挺好的。
他正看得入神,门被敲了几下,是孙厚玉和赵高来了。
顾立春看着赵高,说道:“今天我请假,你又提前下班,小心大家对咱们科室有意见。”
赵高笑嘻嘻地说:“没事,下午领导都不在。”
赵高看了一眼孙厚玉说:“小孙,顾哥胃口不好,你去小卖部给买点山楂片啥的。”
孙厚玉知道两人是有事商量,便笑着答应道:“哎,好咧。”
孙厚玉一离开,赵高就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说:“顾哥,下班前我刚好接了个电话,本来是打给你的,你不在,我就替你接了。——放心,我把老梁支出去了。”
顾立春点头:“嗯,你快说。”
赵高高兴得手舞足蹈,语气激动:“电话是葛珲打来的,真是大快人心。他说大家一听说王年木不行了,再加上咱们贴的大字报被大伙看到了 ,于是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革委会的人带头批判他,给他列了一大堆罪状。他的对头,就是那个姓秦的,带人还抄了王年木的家。我的乖乖,这家伙真的没少捞钱捞东西,就在你家房子里的地下室里,藏得满满的。姓王的头上顶着“贪污犯,窝藏敌特、现行□□”等等一大堆罪名。
本来那家伙还有可能留半条命,结果一听说家被抄了,罪名一大堆,苏醒过来又气死了。他这一死,葛伯立即去买了一挂鞭炮庆祝,听说这两天,城里总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葛珲说肯定是为姓王的放的,他这人真是死得其所。”
顾立春笑着点头,赵高高兴一阵,平复平复激动的心情,又接着说正事:“葛珲还说,开始革委会的人找不到地下室的入口,后来就把于姨叫过去帮忙,于姨不但帮着打开了地下室的门,还找到了几处暗格,听说光是东西就拉了半卡车。于姨立了大功,姓秦的又觉着她挺可怜,于是大手一挥,就把房子还给她了。哈哈,爽快吧?”
顾立春听完心中甚为舒爽,基本上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包括秦委员去找于天蓝帮忙找地下室的事,这也是他当初让于天蓝说出房子的原因,她立了功,收回房子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计划进展顺利,效果很好,顾立春感觉自己的感冒都好了一半。
他想起姓毕的,就问道:“葛珲有没有说姓毕的怎样了?”临走时,顾立春怕暴露葛珲,就没让他去跟踪姓毕的,只让他打听一下对方、的消息就行。
赵高说:“哦,他提了一嘴,说这家伙好像失踪了。因为他的画像在大字报上,附近的人都认识他,他大概是承受不住,躲起来了。葛珲还说,他已经把详细的事情经过都写在信里,信已经寄出来,过几天就能收到。”
赵高忙说:“顾哥,不急不急,你不舒服就多休息几天。办公室里有我和老梁顶着,没事的。”
赵高想起昨晚的事,又笑着说:“昨晚上,我把咱们捎的东西分给大家后,他们非常满意,说下回还让咱俩捎。”
顾立春一脸苦笑,捎东西真不是轻省活,又要采购又要扛回来,可是拒绝又不太好,捎就捎吧。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孙厚玉抱着一堆零食跟吴胖一起来了。
吴胖一进来就大声问道:“顾哥,你好点没有?”
顾立春觉得比上午强多了,索性穿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
孙厚玉把零食推到顾立春面前,“顾哥,每样我都买了,你想吃哪样吃哪样。”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陈洁也来了。
赵高等人笑着跟她打招呼。
陈洁看到几个人也在,面带惊讶道:“你们都提前下班了?”
赵高说道:“反正领导都不在,就提前回来看看顾哥。”
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孙厚玉拼命地朝他使眼色,赵高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往外一望,不觉有些傻眼,就见邓场正在院子外时停放自行车。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安静了一小会儿,陈洁尬笑道:“邓场。”
邓场扫了众人一眼,大家不自觉地低下头,有的低头看着鞋子,有的人正用脚趾抠地面。
顾立春连忙帮大家打圆场,“邓场,你和大家如此关心我的病情,着实让我感动。你们这一来,我感觉好多了。”
邓场的目光在顾立春脸上停留一会儿,对大家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别再集体早退了。”
大家像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好的好的,我们下次一定注意。”
大家以目示意,最后纷纷告退。
屋里只剩下了邓场和顾立春。
邓场问道:“病得很严重?”
顾立春答道:“没事,就是感冒了。”
邓场斜睨着他:“洗个热水澡就能感冒,你这身体是不太行。”
顾立春:“……”他连这都知道?这是谁说的?
顾立春向邓场简单汇报了一下此次出差的经过,着重讲工作方面的事。
两份合同昨天赵高已经拿给他看了,预付金也已入了财务的帐。
顾立春汇报的是两家牛奶场的情况。
“这次东风奶牛场的表现一般,他们还想压价,我就联系上了西郊牛奶场,他们新换了领导班子,正准备扩大生产,我觉得这次合作只是个开头,后续还有可能加大。”
邓场点头:“不错,你做得挺好。”
谈完工作,邓场突然问道:“你见到我战友了?”
顾立春忙摇头,随即又解释道:“这次出差时间太紧,光签订合同就费了四五天。我下次再去拜访。”
邓场淡淡说道:“下次记得去,他们以前欠我的人情,你就当去要债。”
顾立春无言以对,只好点头答应:“好的。”
邓场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只逗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临走时大方地说道:“你明天再休息一天,养足精神再上班。”
顾立春忙说:“不用了,我精神好多了,明天就能上班。场里一切都还好吧?”
邓场意味深长地说道:“也好也不好,谢秘书的调令下来了,暂时挂在党委办公室,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明白的。”
顾立春当然明白,这家伙是冲着副场长的位置来的,他的竞争对手。
他当即表态:“邓场,我会好好表现的,决不会让你和朱书记失望。”
邓场离开不久,家里又来了客人,还是个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