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春听到这个消息, 不由得一怔,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他推出自行车,挎上车, 载着小满往林场骑去。
路上到处都是人, 有骑着自行车的, 有步行的,还有开着拖拉机去救人的。
大家看到顾立春, 都不忘关切地问候一句:“顾同志,你身体怎么样了?好些没?”
顾立春一一笑着回应。
顾立春到了兔子洞所在的山坡前, 就看见山坡上拉了绳子, 保卫科的同志在那儿站岗,无关人员不让进去。
顾立春上前问道:“同志, 里面是怎么回事?”
站岗的同志神色严肃:“顾同志, 里面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只是刚才老陆进来看了一眼,说里面不是普通的山洞, 不能让人随便进来。”
顾立春道:“我能理解, 我不进去。我刚才听人说, 有人被埋进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站岗的同志还没来得及回答, 就听见前面有人高喊:“拖拉机快过来, 人挖出来了。”
大家呼啦一下全向那边围拢过去。
顾立春走得太慢,没能抢过别人。
他只能远远地看见有人用担架抬出来两个血肉模糊的人。
众人一片哗然, 胆子大的上前凑近了围观, 胆小的吓得惊叫出声,连连后退。
又过了一会儿,又抬出两个人。
顾立春眉头一皱, 怎么会有四个人?难道说……
他拼命地挤上前去,急声问道:“这两个人是谁?”
抬的人大声回道:“顾同志,这最后一个我也不认得,好像是劳改队的。”
顾立春的脑袋嗡地一声,他快步上前,一边跟着担架小跑,一边轻声唤道:“陈禹,陈禹你怎么样了?”担架上的人毫无反应。
顾立春再问一句,隔壁担架发出一声呻、吟:“顾同志,你是在叫我吗?”
顾立春小跑过去,看着满脸是血的陈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禹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砸得不狠,不会残废的。”
说完,他调皮地眨眨眼睛,闭目睡了过去。
大家把人抬到拖拉机上,拖拉机把他们拉到医院。
顾立春骑上自行车,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一起去医院。可是他们毕竟追不上拖拉机,当他们赶到场医院的时候,里面的值班护士说,场医院条件有限,没法收治伤势严重的病人,让他们转到县医院了。幸运的是陈禹的伤势最轻,所以留在了场医院。
顾立春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问清楚陈禹的病房,赶紧过去看一眼。
病房门口,赵高、小孙、陈洁他们都到了。
大家一看到顾立春,纷纷招呼道:“顾哥,你也来了?你的病情好点没?”
顾立春:“我没事了。陈禹的情况怎么样?护士什么时候让咱们进去?”
陈洁说:“我刚才问了一下护士同志,她说陈禹正在里面清理包扎伤口,应该不太严重,没伤到骨头。”
陈禹确实没伤到骨头,只伤到了皮肉,伤口看着可怕,但实际不太严重。
等到大家进了病房,就看到缠着满头纱布的陈禹,正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笑。
“陈哥,你怎么回事?吓死人了。”
“嗐,也没什么,姓吴的非让我带着他们进山洞探险,一不小心山洞塌了,把我给埋进去了。”
大家正说得兴起,同病房又进来两个病人,护士说其他病人需要休息,探视时间到。大家不得不离开。
临走时,顾立春温声说道:“好好休息,晚上我给你送病号饭,想吃什么?”
陈禹眉眼一弯:“你带什么我吃什么。”
顾立春笑道:“我给你带炸小鱼。”
这时,旁边病床上的老太太,一边疼得吸气,一边不问给顾立春科普:“他流了这么多血,要晚鸡汤吃猪肉猪血,不能吃油炸辛辣的,哎哟歪,我的老腰哎。”
顾立春忍着笑,态度恭敬地说道:“谢谢大娘,我记住了。”
顾立春离开病房,又骑着车去林场,发现兔子洞所在那片山坡都被戒严了。
农场里保卫科的人在进进出出。
顾立春看到人群中有陆大爷,赶紧上前去打招呼,陆大爷正忙着,也没空跟他细聊,只是告诉他,这山洞里有以前日军留下留下的武器和财物,因为东西太多,他们没有权力处置,已经上报给县公安局,他们很快就下来接收。
顾立春面露惊讶:“原来是这样,那咱们农场是不是要出名了?”
陆大爷一脸淡然:“应该会出名吧。别招来不该来的人就好。”比如那些小偷和盗墓贼之类的。
红河农场确实出了名,还上了县报纸和市报,当然这是几天之后的事情。
毕刚等三人先是在县医院抢救,可惜县医院的医疗条件也就比场办医院略好些,手术是做了,可惜没成功。毕刚一命呜呼,姓吴的受尽苦楚,最后因伤口感染不幸去世,另外那个刘剑因为被山洞里的石头砸伤了脑袋,人命是保住了,可惜人傻了,如今已经被家人接走。
对于毕刚之死,大家是欢呼雀跃,有好多人家还放鞭炮庆祝。当年那些受迫害的家属们,也偷偷地去树林里烧纸凭吊自己的亲人,并告诉他们仇人已死,他们可以安息了。
五场林场的那个山洞里有大量的日式武器和十几箱金银珠宝,据说那些金银珠宝上面是血迹斑斑,应该都是抢来的,没来得及运走。现在,这些东西都上交给了国家。
陈禹和吴胖做为第一个发现山洞的人,受到了上级的嘉奖。陈禹因为身份的问题,受到的奖励极为有限,倒是吴胖是名利双收,风光了好一阵子。不少人慕名来拜访,不少人被吴胖说服,请他吃饭喝酒。仅仅半个月,吴胖就胖了八斤,看得大家是目瞪口呆。
小康叹道:“这长肉的速度快赶上咱们的猪了。”
毕主任的事情一解决,顾立春浑身轻松,他交接完场里的工作,准备去市里,以看病探亲为名,去访查父亲孟安城的消息。
他默默地拿起了邓场留给他的那三个战友的联系地址,这一次,他可能要厚着脸皮上门求助了。不过,该如何求助也是个技术活,他慢慢琢磨。
孟安京听说顾立春要进城去打听三弟的消息,十分激动,忍不住偷偷来见他。
“立春,你、你见到你父亲,就说我们大家都好好地活着,让他也好好地活着,只要我们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一切以后再说。”
顾立春点头:“二伯父,我会告诉父亲的。我就怕,我不一定能见到他的人。”
孟安京渐渐平静下来,苦笑道:“没事,见不到也没关系,我们只要知道他的消息就好。”
顾立春说道:“我会尽力的。我这次的目标是让他以看病的名义出来,以后的事再徐徐图之。”
孟安京频频点头:“你这个办法好。”
邓场给顾立春批了10天的病假和探亲假。
顾立春给邓场交接完工作,又回到办公室给老梁和赵高开了个小会,交代一下接下来的工作。
“老梁,我离开后,咱们科就全靠你撑着了。苜蓿已经种完,不用管它;你主要管的是猪场和饲料作坊,还有水产养殖的事。林场的事就由赵高管吧。其余的事情你们就商量来,实在忙不过来就向白大姐求助,她会帮你们的。”
老梁道:“顾场,你尽管放心,我和小赵一定会把家看好。你也要好好保重,争取早点回来。”
散会后,顾立春离开办公室,骑上自行车准备回家。
谢宣却追了上来。
顾立春奇怪地看着他,“谢同志,你找我有事?”
谢宣神色忸怩,说话吞吞吐吐。
顾立春灵机一动,反问道:“谢同志,你这次又看上了谁?该不会又跟我有关吧?”
谢宣恼怒道:“顾同志,你怎么老往这方面想?”
顾立春点头:“哦,那好吧,你有话直说。”
谢宣并没有直说,他推着自行车,跟在顾立春身后,一路沉默着。
走到半路,感觉再不说话实在说不过去,他才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地说道:“顾同志,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仇恨,就算曾有过竞争,用你的话说,也是人民内部的良性竞争,对吧?”
顾立春面带微笑,附和道:“谢同志说得对,我们之间是良性竞争,也没有仇恨。”
谢宣受到鼓励,勇气大增:“顾同志,我承认我曾经利令智昏,被猪油蒙了心,阴过你,不过,你也很快就报复回来了。咱俩算是扯平了对吧?”
顾立春笑着回答:“对。”
谢宣再次鼓足了勇气,说道:“顾同志,我们罢手讲和吧。从此以后,我们和平共处,不再互相为难。可以吗?”
顾立春适时地展现出一个胜利者的大度:“既然谢同志都这么说了,我自然得答应 。只要你老老实实工作,不作妖不故意使坏,我保证我不首先使用杀伤性武器。这个承诺可以吧?”
谢宣满意地点头:“可以。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司其职。”
顾立春起初有些惊讶于谢宣的转变,仔细一想,对方的转变倒也在情理之中。他在五分场的人气越来越高,谢宣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如果没有他的配合,谢宣想展开工作,难如登天。
再者,他也听说,毕刚的事给了谢宣很大的刺激。
顾立春只知其一,却不知道,谢宣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毕主任,就那么血肉模糊地躺在担架上,他受到了震撼。
同时他也顿悟了,有些人就算不能为友,也绝对不能为敌。他思索良久,考虑再三,最终决定主动向顾立春求和。
对于已经不是敌人的同志,顾立春的态度如四月的天气一样和煦。
“谢同志,既然咱俩的误会已经解开了,做为朋友,我给你提一个工作上的小建议。”
谢宣受宠若惊:“顾同志,你请讲。”
顾立春笑着说道:“谢同志,我建议你以后继续留在五场工作。毕竟,这是你第一次下分场工作,如果你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了,我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
谢宣惊讶道:“顾同志,你真的这么想?”
顾立春一脸真诚:“那当然,其实,我觉得你的工作能力挺不错的。你那个扩建养猪场的事,不是不行,是得换个方式方法。不过呢,我最近要去市里看病,等我回来,咱们再细聊。总之,我就说一句话:人犯错不可怕,人非圣贤,谁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谢同志,你要用实际行动挽回你的荣誉和名声。我们五场的干部和群众一定会看到你的努力和诚意。”
谢宣愣在原地,心中又惊又喜同时也不是滋味。
顾立春冲他温和地一笑:“谢同志,再见,等我回来咱们再详聊,对了,你需要捎什么东西吗?我帮你记下。”
谢宣纠结了一会儿,说:“你捎几本你爱看的书吧。”
顾立春:“行。”
顾立春心情愉悦地离开,既然对方已经变乖了,那就留下来当劳动力吧。反正,史书记那边一定会派人下来的,还不如留下谢宣。知彼知己,百战百胜。派新人来,还得费事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