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对很多人来说,是很不平凡的一个冬天。
立冬之后,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小股的敌人偷袭,雁门关倒是固若金汤,但是从别的边境线上过来偷袭的,边军巡边的兵士经常会跟这些偷袭的敌人相遇,战争总是伴随着伤亡,张兆慈一下子就变得忙碌起来。
经过紧张的施工,地下粮仓跟城墙都很快的竣工,就连南北两边的城门也都做了加固,而且卫朗给加派人手巡防,谁都没有想到,一队北狄人竟然越过边境之后,摸到了大梁的里面。
很多年之后,许栀都还记得那些个让自己惊心的夜晚。
张家庄的人知道暖棚的妙处之后,竟然在里正的家里建了一个,但是怎么样管理他们需要跟许棣请教,里正带着人亲自过来请许棣,许棣二话没说,跟着里正就去了庄子里。
许荛一直在衙门里面值班,雁门关没事,但是附近的兄弟单位已经穿过消息来,很多地方被小股的草原奇兵给偷袭了,据说各自都有伤亡,雁门关已经戒严了,河西这边自然是跟着戒严,南门北门紧闭,在城门上面安排了值班的,东门平日里倒是开放,进出城门需要村里里正的印信,整个县城都紧张起来,就连因为天冷不怎么出门的许栀都感觉到了空气里面的紧张气氛。
冬至那天,家里包了饺子,但是许棣没有来得及赶回来,张兆慈给许荛还有许荛的同事送了很多,白菜猪肉大葱馅的,味道非常的好,许栀觉得这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了。
吃了饺子之后,青苗跟青穗就把家里每个屋里的火炕都烧了,许栀躺在热乎乎的炕上,看着路嬷嬷在油灯下面给许栀缝棉袄,外面的寒风刮的已经掉光了树叶的树枝呼呼作响,发出让人心悸的声音,但是许栀觉得在这样温暖的屋子里,心里很踏实,非常有安全感。
路嬷嬷看着躺在被窝里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笑着说:“九姑娘,时候不早了,赶紧躺下睡觉吧。”
许栀说:“嬷嬷,我这会还不困呢, 咱们说说话可好?”
路嬷嬷看着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的样子,笑着说:“九姑娘要跟嬷嬷说什么呢?”
许栀说:“嬷嬷,您跟我曾祖母是怎么认识的呀?”
路嬷嬷想了想说:“哎哟,这样说来,那话可就长了呢,那个时候嬷嬷才比你大不了多少的,我在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宫里当差,因为规矩没有学好,被姑姑骂了,我心里难过,就去小花园里面哭,你的曾祖母正好去宫里请安,看到我在哭呢,就劝了几句,后来我们就这样熟悉了。”
许栀听到路嬷嬷这样说,很是心疼的说:“嬷嬷,你小小年纪就要离开自己的父母家人去宫里当差,辛苦了。”
路嬷嬷没想到许栀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心里一软,看着许栀明亮的眼睛,直觉得一颗心就好像泡在一汪碧蓝的春水里面,微风拂过,让自己的心荡起一阵的涟漪,既舒适,又养眼。
嬷嬷把线头咬断了,说:“嬷嬷总是能够遇到好人,不辛苦,原想着老了,以后没个依靠,结果跟着咱们家来了河西,嬷嬷心里觉得熨帖,九姑娘啊,以后嬷嬷把自己的一身本事都教给你,让你成为一个让全京城都羡慕的世家贵女好不好?”
许栀听了,琢磨了一下,说:“嬷嬷,我觉得只要咱们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好了,别人的羡慕,都是一些虚的。”
路嬷嬷听了,很是惊讶,说:“九姑娘怎么能这样想呢?咱们规矩学好了,以后的排面就好,出门见客的人家都会讲,永宁侯府的九姑娘是个有规矩的人儿呢。”
许栀听了,捂着小嘴笑得小身子一个劲的晃悠,路嬷嬷就是稀罕许栀这样的小儿女样子,刚要再说什么,就听到远远的传来一阵用铁勺子使劲的打铁盆子的动静,而且听那动静还是从县衙那边传来的。
许荛再三的交代过,只要是听到这样的动静,那就说明有人来这边偷袭,让大家赶紧藏好了,然后等待下一个通知,路嬷嬷可是知道,藏好了之后,如果听到吹哨的声音,就说明有了撤离的条件,赶紧去指定的位置,等待统一撤离。
路嬷嬷还没有穿好衣服呢,青苗一把推开了房门,着急的说:“嬷嬷,有人偷袭,咱们赶紧先躲起来。”
入冬之后,许家也是拉着家里的人搞了好几次演练,为的就是为危险到来的时候,能够及时的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保全自己的性命。
府里在后院有个地窖,原本是用来盛放东西的,地方比较隐秘,是许棣后来在后院挖的,索性就把那个地窖当作临时藏身的地方,后来,受到许荛跟卫朗地下粮仓的启发,许棣找人在地窖里面挖了地道,地道不是一条,是好几条,每个院子里都有一个房间都有地道通往地窖,而且还有一条地道的出口在县衙外面的一个院子里,那个院子已经被许棣给买了下来,事关性命安危,容不得许棣闯侥幸。
路嬷嬷穿好衣服之后,帮着许栀穿好了衣服,又给找了一个厚厚的披风,这才跟青苗一起去许棣房间里,二进院子的地道入口在许棣的房间里面,就在卧室里面的衣橱里面,为了这个地道入口,许棣专门请人给做了一个衣橱安放在卧室里面。
张兆慈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站在院子里,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对路嬷嬷说:“嬷嬷,家里这些人就交给你了,你带着先到地窖里面躲避一时,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如果有撤离的信号,就赶紧去街上,我得去县衙那边看看。”
路嬷嬷一把拉住张兆慈的手,说:“三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这个时候出去,太危险了。”张兆慈说:“嬷嬷,我是个大夫,这个时候才应该到外面去呢,您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
路嬷嬷看张兆慈的态度很坚决,说:“那你换身衣裳,再好好的打扮打扮,就扮成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再让家里的侍卫跟着你,三奶奶,你是许大人的夫人,一定要主意安全,千万,千万。”
张兆慈一个劲的点头,说:“嬷嬷,家里就交给你了。”
张兆慈去屋里找衣服化妆,那边路嬷嬷把家里的两个侍卫找过来,让他们也换好了衣服,眼看着张兆慈画的自己都认不出来了,这才让侍卫陪着张兆慈去了前衙。
那边青苗青穗带着许栀已经进了地道了,地道里面不光是放着蔬菜,还藏着一些粮食,清水,就是不出去,在里面待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不成问题。
许棣还借鉴了冀中平原上那些地道的模式,地道里每个院子之间的通道上安上一个门,地道其实又矮又窄的,为了怕有人用烟熏的,还在一些隐蔽的地方做了通风口,自家的挖完了之后,许棣又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在全城推广这样的地道,然后把河西县城做成一个能够打地道战的地方,最好是能够有几条通道能够直通城外,进出也方便。
许栀直觉得小心脏慌慌的,一个劲的噗通噗通跳的自己不知道要做什么好,许栀可是听说过的,那些北狄人,进了关之后,就是烧杀掳掠,很多大梁的百姓被她们掳到北狄去当奴隶,许栀还在城里见过有从北狄偷着跑回来的,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想到那些可能或者是将要出现的危险,许栀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只能在心里一个劲的跟自己说,要镇定,一定要镇定,不能慌,更不能哭,哥哥曾经带着自己把整个地道都看过的,许栀也觉得这是个很安全的地方,但是现在,爹爹在县衙里面,哥哥则是在城外面,许栀知道自己现在人小,还没有什么本事,帮他们是不可能的事情的,只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给别人裹乱就行。
青苗要抱着许栀,许栀没让,说:“青苗姐姐,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三个人下了地道,等了一会路嬷嬷才从外面进来,进来之后赶紧把衣柜的隔板给安好了,许栀就着安放在墙上的已经点燃的油灯看了看,没看到自己的娘亲,问道:“嬷嬷,我娘亲呢,娘亲怎么没有进来呢?”
路嬷嬷说:“三奶奶有事,一会就过来了,九姑娘,咱们先去那边等着吧。”
路嬷嬷说的地方就是整个地道最大的位置,地窖能放东西能藏人,但是许棣把等到撤离的地方定在了隔壁的院落,交代过,一有情况,就要赶紧从地道去隔壁的小院子,万一有人过来偷袭,这个明晃晃的大院子就是很多人的目标,真到了那个时候,就得去目标比较小的个比的院子,而且,隔壁院子的出口非常的隐蔽,还离县衙指定的撤离地点很近。
看大门的赵婆子老两口已经在地道里面等着了,看到路嬷嬷过来,赶紧打着灯笼带着人往那边走,赵婆子的男人把人送到了地方,对赵婆子说:“老婆子,你在这里伺候着,我到上面去看看去。”
赵婆子听了,一把拉住自己的男人,小声的喝骂道:“死老头子,你一个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呈什么能啊你?你赶紧的在这里待着吧你。”
赵婆子的男人说:“咱们县城这么牢固,有什么好怕的,当年我可是在战场上斩杀过北狄人的,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你伺候好咱们家小姐就好,别的不用管了。”
赵婆子知道自己的男人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但凡是说出来的话,那就一定要做到的,也就不再拦着了,眼里含着泪,说:“老头子,你一定要好好的,看事不好赶紧跑,咱们上了年纪了,不比那些小年轻的。”
赵婆子的男人对着她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赵婆子擦了擦眼泪,转身笑着对路嬷嬷说:“路家姐姐,有什么事情你就吩咐。”
路嬷嬷轻轻的叹了口气,拉着赵婆子的手,说:“赵家妹子,别担心,会没事的。”
许栀小小的身子紧紧的靠着路嬷嬷,路嬷嬷轻轻的拍了拍许栀的肩膀,说:“九姑娘,别害怕,咱们大家伙都在呢,会没事的。”
大家都在隔壁小院子大门口那个地道的出口等着,一直等到天亮,都没有接到撤离的信号,路嬷嬷心里有些着急,但是看看跟自己一样一夜没睡的几个人,许栀一张小脸白白的,一双明亮的杏眼带着恐惧,青苗跟青穗看起来还算镇定,但是脸上也是带着害怕的神情,赵婆子就站在地道的出口那边,一直双手合十,嘴里小声的嘀嘀咕咕,估计是在祈求神佛保佑大家,保佑他们家男人。
路嬷嬷对大家说:“天快要亮了,天亮了就好了。”
青苗说:“嬷嬷,怎么一直没有撤离的信号啊,是不是?”
路嬷嬷说:“应该是北狄人被赶跑了吧,咱们每天都在做抵御的准备,又不是大军来犯,只是小股的人,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青穗是个挺乐观的人,听路嬷嬷这样说,就说道:“也不知道何嫂子什么时候过来,嬷嬷,一会上去咱们先下碗热汤面吃吧,再加点辣椒酱,这一晚上,又累又饿的,真难受。”
赵婆子年轻时候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想一想,应该是太平的日子过久了,就忘了早些年那些自己也上城墙的时候了,说:“我帮着和面,多擀些面条子,待会三爷跟三奶奶回来,正好热乎乎的吃一碗。”
青穗说:“好啊,我房间的蒜苗子长挺高了,我给剪下来,还能做个青头呢。”
这样说着话,气氛就轻松了很多,许栀也觉得自己慢慢的放松下来了,一直在地道里面待到天光大亮,府里一个侍卫过来跟路嬷嬷说,来犯已经全歼了,没什么危险了,让路嬷嬷带着人回府就好。
听到已经安全了,大家真的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因为精神这样紧张了一晚上,乍一放松,觉得浑身疲累。
到了院子里,赵婆子捶了捶自己的腰,说:“早几年,我那个时候刚成亲不久呢,经常这样,半夜敲锣示警,我们听到锣声就往山上跑,后来,我还跟着上过几次城墙,唉,老了,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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