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棣让人陪着小姑娘去后院拿咸鱼,都是一些晒干的海鱼,要做的时候需要用水使劲的泡一泡才行,每年这边都要晒很多这样的咸鱼,毕竟,冬天太冷,出海不容易,但凡是有那么一点办法的,都不会出海捕鱼。
许棣让一个随从回县城去把白微请过来,再多带一些治疗伤寒的药草,随从答应一声,赶紧骑着马就往县城而去。
许棣坐在炕沿上,问那位老人家:“老人家,咱们这边这是怎么遭了这么一场大难呀?”
听到许棣问,那位老人家眼里的泪先滚了出来,哽咽着说:“谁能想到那些倭人竟然那么大胆啊,几十来个人,就杀到了岸上,我们村子里的青壮想要拦一拦的,可是这次来的不是那些浪人,各个武艺高强,村长看情形不好,就带着我们往县城跑,指望县里的县太爷能够让县里的差老爷们来抵挡一二,谁知道,我们跑到了县城跟下,城门关的严严的,我们好些人就是在城门下被那些倭人给杀了的。”
说到伤心处,老人家哭了出来,许棣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更恨自己那个前任,明明是父母官,是来保护这个县里的老百姓的,遇到灾难的时候却只想着怎么逃避,就因为他自己心里害怕,把这些老百姓给关在城门外,让人家给杀了。
老人家擦了擦眼泪,说:“那些倭人杀够了,也就走了,可我们村子里只剩下是个人,加上我一个土埋到脖子的老婆子,也才将将四个大人呢,唉,当初如果我们不往县城跑,四散的跑了,估计还能多剩下一些人呢。”
许棣心里很不好受,说:“老人家,你们家中现在是?”
老人家叹了口气,说:“事到如今,死了的埋在地下,一了百了,可还有这活着的要生活啊,我们家剩下我跟我那小孙女,小孙女已经六岁了,她爹娘还有各个都被杀了,我就想着,过两日我身子骨利索些了,我带着去城理,招呼人家,不拘是做丫头还是童养媳,只要是给孩子一口吃的,能有个活命的奔头,也就是了。”
许棣跟着叹了口气说:“老人家,我听说原来的李县令已经被捉拿进京,后面来的县太爷一定会好好安置你们的。”
老人家摆了摆手,说:“我们就是小老百姓,谁做县令呀,我们也不懂,只是想着,再来一个,能想法子好好的护着我们这些人,我们都是渔民,海边没有什么能种地的地方,一年到头靠着打鱼也来不了几个钱,将将够糊口的, 现在呢,村子里的青壮都没剩下几个,日后这个村子有没有还不晓得,唉,真像人家说的那样,我们老百姓呀,命不值钱呢。”
许棣赶紧说:“老人家,您别这样说,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老人家没有做声,那边小姑娘已经带着一个随从把后院挂在绳上晾着的咸鱼都拿了下来,都是一些极普通的海鱼,晒干了之后就挂在屋檐吓晾着,有些人就喜欢买了这样的海鱼回去,清洗干净泡好了之后,炖了吃。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许棣,许棣见了,笑了笑,问小姑娘:“这咸鱼多少钱一条呢?”
小姑娘想了想,说:“一文钱可以吗?这鱼都是我哥哥从海里打回来的,我哥哥带着我晾干,我们家的鱼很肥的。”
许棣听了,看了看,拿随从从腰间 的荷包里面掏出来十文钱,说:“这十条鱼我们都要了。”
小姑娘见了那是个铜板,高兴的笑了,嘴角浮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渔村距离县城其实很近,毕竟蓬莱县城就在海边,沿着海边往这边走,骑马一刻钟就能过来。
许棣吩咐人去外面砍了一些干柴,把屋子里的大锅添了水,烧了水之后,很快房间里就暖和了很多,那老人家看许棣带着的人忙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老婆子身体不好,起不来,还请客人担待一二,家里没什么茶叶,请客人自己喝碗白开水。”
许棣连道不用,好在很快那去县城请大夫的人就回来了。
不光是白微过来了,就连陈兆慈也骑着马背着药箱来了。
许棣看到陈兆慈,惊讶的说:“娘,您怎么过来了?”
陈兆慈进房间的脚步都没停,一边走一边说:“我听说这边有病人,我是大夫,自然是哪里有病患我往那边走了。”
陈兆慈进了房间,房间里已经暖和了很多,那老妇人看到陈兆慈,挣扎着要坐起来,陈兆慈赶紧拦着,说:“老嫂子,您别动,我帮您看看。”
看陈兆慈切脉的样子,那老妇人惊讶的说:“这位夫人还是大夫吗?”
陈兆慈点了点头,说:“是,我是大夫,老嫂子,我祖上可是出过御医的,家传的医术,你放心就是。”
老夫人连忙说:“夫人,我不是不放心您的 医术,我们家没钱。”
陈兆慈听了,笑着说:“钱什么时候赚都能有,这病可得抓紧时间治,没钱呀,不要紧,我不问你要钱的。”
老妇人更加疑惑,说:“夫人,咱们素不相识,我怎么能够让您白白的来给我诊病呢?”
陈兆慈看到站在一边的许棣,说:“我都听他的安排,他呀,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老嫂子,您呀,就是受了些风寒,我给你开几副药,你吃了保管就能好了。”
老妇人听了,叹了口气,说:“我一个老婆子,孩子们都没了,就剩下这一个小孙女,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陈兆慈听老妇人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想法,劝道:“您呀,别这么想,多想想这个孩子,孩子才这么大,没有亲人在身边哪里能够活下去?不为了比的,就为了孩子,您还不得好好的吃药,好好的把身体养好了吗?”
老妇人听了陈兆慈的劝,压在心头的悲伤突然之间就涌上心头,就这么躺在炕上,捂着眼睛,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哭声带着绝望,让站在一边的人听了心里都不好受,小丫头更是走到炕前,拉着自己祖母的手,陪着无声的落泪。
陈兆慈看老妇人哭的难过,跟着擦了擦眼泪,看看哭的差不多了,说:“人活着不容易,还是得往前看才是啊,您这么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老嫂子,您放心就是,县里新来的县令大人,总不能眼看着大家过不下去的。”
外面已经来了一些人,看起来神情麻木,听到房间里老妇人的哭声,有些眼圈红了,有些直接就蹲在地上抹眼泪。
许棣看了看衣衫褴褛的人,心里难过的厉害,说:“咱们村子里有没有领头的人?”
有个五十来岁年纪的男子站起来,说:“村长是我的兄弟,他没了,这几天我在村里照顾这些人。”
许棣问他:“这附近另外两个村子的人什么情况?大家家里的粮食还有柴火够不够用?”
那汉子听了,有些疑惑的看着许棣,不过依旧是回道:“这三个村子,原来就属我们村子的人过的好一些,不过这些那些倭人就是从我们村子这边上岸的,我们村子里的人被倭人追着去了县城那边,他们两个村子是倭人回来的时候进去的,死的人比我们村子里的人少,不过伤的人多。”
许棣听了,对一个随从说:“你带着白微跟白蜜,去那两个村子看看,如果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就让他们把人给送到县衙去。”
看着那个人骑马走了,对另外一个说:“你回去,让袁县丞跟佟主簿把县衙的后衙收拾出来,作为这三个村子受伤生病的人休养的场所,再就是让县衙的厨房赶紧去外面采买一些粮食还有柴火。”
看到两个接了命令飞马就走的人,那汉子脸上有惊疑,问许棣:“敢问这位客人,您这是?”
许棣叹了口气,说:“我是新来的县令,圣上因为倭人上岸的事情,把登州知府还有登州府下辖四个县的县令都捉拿进京,重新委派了知府跟县令。”
汉子听了,愣了一下,接着眼圈都红了,慢慢的蹲下身子捂着脸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天杀的,倭人过来的不多,可是他们竟然关起城门不让我们进,那些倭人生生地把我们村子里的人杀死在城门下,大人,那李知县但凡是有一点良知,也不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啊。”
许棣叹了口气,说:“圣上因为如此,已经抄了李知县大人的三族,日后他们族中子弟,三代不得参加科举,如此重罚,在咱们大梁历史上算是首次,这位大哥,咱们得看到圣上对百姓的仁爱之心才是啊,相信朝廷,一定会好好的安置你们,一定会派兵过来剿灭倭寇,荡平咱们的渤海,让大家能够平安的出海,平安的归来。”
汉子一下子跪在地上,哭着说:“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咱们村里的青壮,都是被那些倭人一刀毙命啊,好好的小伙子,一刀剌过去人就没了,大人,草民心疼啊,疼的恨不能 替那些孩子们去死,圣上真要派兵过来,我一定带着把渤海的每一个角落走遍了,我们家世代打鱼,对着渤海熟的不能再熟。”
许棣赶紧把人拉起来,说:“这位大哥,请你们放心,朝廷不日就会派兵前来,咱们的血债,总能够血偿的。”
旁边两个人听了,一下子都跪了下来,说:“大人,只要能够帮我们报了仇,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许棣红着眼圈一个一个拉起来,说:“起来,都起来,朝廷这次从越州那边调了兵过来,都是极擅长海战的,一定能够帮着咱们报仇雪恨。”
那边陈兆慈已经开好了药方子,看了看这个家里的情况,轻轻的摇了摇头,对许棣说:“许棣,这个村子的人我看还是也带到县衙去暂住吧,这六个孩子身体都不是很好,需要好好调理一下才是。”
三个男子其中一个受了伤,胳膊上被砍了一刀,陈兆慈看过,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好在现在天气寒冷,这要在夏天,估计已经感染了,那伤口有些溃脓,需要把伤处的脓肿破开了之后,刮干净了再重新包扎。
那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对许棣说:“大人,这边是草民的家,只要有家在,草民就不能走了,我跟福生在村子里守着,其余的人还请大人带回去帮着好好诊治,天大恩情,没齿难忘。”
说着给许棣行了一礼,许棣见了,赶紧扶着,说:“这位老哥,让治下的百姓过好日子是我的职责,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放心,村子的重建工作,待到来年一定展开,到时候,咱们村子作为海边最前沿的村子,一定会是斩杀倭寇的前沿堡垒。”
许棣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这附近的三个村子,距离海边不远,附近有个小小的码头,而且海边的那些礁石,非常登录,在这边建几个炮台,只要那倭人来了,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已经把这边选做了屯兵的地方,三个距离不远的村子自然是要重新规划一下才行,许棣回到县衙之后,想着白天见到的地形,按着脑海里面的记忆,绘出了比较精准的地形图。
许棣一直忙到晚饭时分,陈兆慈派人过来喊他回家吃饭,他才放下笔,把已经绘好的地形图揣在怀里,去了后面安置伤员病患的房间。
虽然县衙后面有一些空闲的房子,但是还是的按着性别轻重症状给分开了,陈兆慈带着白微们忙了一下午,总算是把受伤的生病的都诊治了一遍,那些受伤的,一般都是刀伤,很多因为当时只是简单的 包扎,伤口溃脓,陈兆慈带过来的自己蒸馏的酒精用了大半,那些消炎的药材也用了不少,总算是把人都安稳下来。
县衙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各个房间里也都放了炭盆,许棣每个房间挨着检查了一遍,看没什么问题,这才回家准备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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