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雪,从梧州一直下到京城,雪后的路很难走,饶是做了很多准备,这一路走的还是很艰辛狼狈。
许栀在腊月十五到的京城,京城附近的道路已经清扫过了,特别是驿站附近的路,清扫的很干净,许栀越是往京城走,心里就越是不安,她一路上一直在琢磨临走之前去冯家看望沈氏的时候,沈氏说的那些话。
甚至身体好了很多,却是一直躺在床上,看到许栀来了,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许栀坐在床头的凳子上,沈氏说:“我正好要派人去给你送些蒸年糕呢,我们家的厨娘做的蒸年糕味道很不错。”
许栀谢过,犹豫半晌,说:“冯家伯娘,我打算明日启程回京城了。”
沈氏听了,微微的一愣,说:“回京城吗?好啊,你回去了替我去看看婉儿,我还是给婉儿写一封信你帮我带给她吧,我们母女呀,时至今日,之间有了很多的矛盾,自打婉儿回了京城我就在想是为何,我想明白了,婉儿这个孩子,跟别的姑娘家不一样,她要走的人生路,跟原来已经不一样了,而我呢,还在用原来的想法替她打算,我们之间长此以往,能没有矛盾吗?”
许栀听了沈氏的话, 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确实如此,沈明婉经历了那么多普通的女孩子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思想上一定会发生重大的转变,很多原来习以为常的想法现在已经是荡然无存了,再继续用原来的思想去考虑现如今的处境,自然是不行的。
许栀抓着沈氏的手,说:“冯家伯娘,您能够想明白了,我真的是替您还有明婉姐姐高兴,没有什么比你们母女之间没有罅隙还更重要的了。”
沈氏轻轻的摇了摇头,说:“总归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不起婉儿,我在信中都已经说明白了,劳烦你带着去交给婉儿,就说我对不起她,日后在不会逼着她找婆家。”
许栀真心的替她们母女高兴,接着又想到郑伯源的事情,说:“冯家伯娘,昨日里我伯源哥哥回来,说他们的粮草出了些问题,他来找了冯大人商议了一些事情之后,直接就回了兵营。”
沈氏拉着许栀的手,说:“这样的事情每年都会有的,你放心的回京城,我们家老爷已经帮在在协调了。”
许栀其实是想要问一下沈氏会不会随着自己一起回京城,犹豫半晌,张了几次嘴都没有说出来,最后沈氏看出来了,说:“阿九啊,伯娘知道你的意思,你明日里高高兴兴的回京城就是,我是要在这里陪着我们家老爷的,我们成亲二十多年,共同经历了很多事情,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我离不开我们家老爷,我们家老爷呢,也习惯了我一直在他的身边陪伴着。”
许栀从冯家出来的时候,心里很是压抑,这一路上,她一直没有什么笑模样,待到过了京城附近的那个驿站,路上因为积雪都清扫干净了,非常好走,马车碌碌,很快就到了京城的城门口。
在城门口验明了身份文牒之后,许栀让人赶着马车往永宁侯府而去,她现在就想要跟祖父还有父亲好好的说说话。
侯爷在家,许荛还未回来,许栀让红姑带着把带回来的东西先搬到陈兆慈的院子,自己则是去了侯爷的书房。
陈兆慈已经早就接到了许栀回来的消息,只是因为雪后的路难走,只是知道许栀还在路上,一直没有接到一个明确的归期,看到红姑带着人过来放行李,这才知道许栀回来了。
许栀进了侯爷的书房,把梧州的事情说了一遍,侯爷沉吟良久,说:“小九,你分析的其实很对,朝廷给梧州的军粮早就送出去了,只是半路上被人劫了,我们的人去追的时候,那些热闹把粮草都点燃,估计你离开梧州没多久,梧州那边已经得了信了。”
许栀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叹了口气,说:“幸亏我离开之前,让马家的商行帮着周转一些粮食先送过去应急呢,只是这样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兵营里面那么多人呢,一日就要用掉很多粮食。”
侯爷点了点头,说:“朝廷已经在筹措粮草打算继续往那边送了,不过年前也不知道能不能送过去。”
许栀想到离开京城之前许荛做的事情,有心想要问一下,又怕祖父觉得自己不知道轻重,看啊可能时候还早,就从侯爷的书房出来,去了陈兆慈的院子。
陈兆慈自然是高兴女儿回来,许栀在她角房里面洗漱的时候,陈兆慈拿着一块毛巾,站在一边, 问她:“你不是说要在梧州过年的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呀?”
许栀接过毛巾擦了擦脸,说:“我这不是想您了吗,觉得还是回来陪您过年的好。”
陈兆慈笑了笑,说:“我都听你爹说了,是不是伯源觉得那边不安全了,让你回来的?”
许栀听了这话,手里的动作慢了许多,放下毛巾搀着陈兆慈的胳膊从角房出来,说:“娘,我都想了一路了,我觉得我这样回来,其实很不对,我应该在梧州陪着伯源哥哥的。”
陈兆慈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许栀想到打小跟着在河西过的那些日子,说:“我们那个时候,不是一直陪着爹爹在梧州的吗?爹爹上了城墙,我们就在下面帮着照顾伤员,可是现在,我明明知道伯源哥哥要面临危险的, 我却一个人回了京城。”
许栀说到最后低下了头,陈兆慈摸了摸了许栀的头发,说:“大概是伯源觉得你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他就能够有更多的勇气去拼命吧,如若不然,他既要担心前方的战事,还要担心后面的你,总是会分心的。”
许栀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才回了京城,可我人回来了,心没有回来啊,娘,我跟您说,我进了京城的大门,都还在想,我是不是应该调转车头回去,我真的不想回来。”
陈兆慈把许栀鬓边的一缕头发抿到耳后,说:“你既然回来了,就多想一下,怎么样才能够做些对他有益的事情,做了能够帮助他的事情,你的歉疚应该就能少很多。”
许栀索性趴在炕桌上,说:“那我真的得好好的考虑一下才是啊。”
许荛回来之后,说了跟侯爷一样的话,听到许栀说她已经请了马家商行的人帮着周转一下,点了点头,说:“你能够想到这些,临走之前做了这些安排,也是很不容易了,我打听到,圣上已经打算从雁门关调兵去梧州,雁门关那边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很不错,他们自己带着粮草过去,说不定还能够解了梧州之困呢。”
许栀想到郑伯源一脸的冷凝,说:“爹,您说,大燕什么时候攻打呀,这么一直吊着,总是一个事情啊。”
许荛笑着说:“战场之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现在的战争,都是攻防战,咱们也不知道大燕什么时候攻打过来呀,据我的分析,大燕这次应该是会凭着已经结冰的界河渡河,这样想来的话,也就是最近一段日子吧,天暖和了,河里 的水解了冰,他们想要再渡河,就有些麻烦了。”
界河水势凶猛,但是在梧州这一段,却是最和缓的地方,梧州这一段水面也是极其宽阔,如果是开船,也是要走很长一段时间,但是现在,天寒地冻,河面上都结了冰,从河上就这么过来,简单很多。
许栀去界河边看过,自然是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大梁这一边,沿着河边设置了很多的哨岗,每日里都有站岗放哨的,如果大燕那边有什么异动,就会示警,而大梁这边,直接在河堤上砌了三米多高的墙,想要从河上经过这一道墙进入大梁的境内,不是那么容易。
许栀点了点头,说:“如果大燕利用梧州粮草短缺,这么靠着呢?”
许荛想到自己查到的那些事情,脸色不由得一沉,说:“问题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尽力的弥补这些问题带来的一些后果,小九,事到如今,我只能跟你说,很多事情,身居高位之人,面临的局面跟咱们是不一样的,我们觉得是天大的事情,说不定在某些人的眼里,只是临时的放弃而已。”
许栀听了这些话,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许荛。
许荛心里不忍,可是又能如何?
许荛想起下午在御书房,梁承帝看到自己呈上的那些调查结果,奏折笔墨扔了一地,到最后又能如何?
许荛经过这几个月的调查,已经查明,跟大燕勾结的是三皇子,大燕不仅仅是跟三皇子勾结,还往二皇子的府上派了人,而充当三皇子跟大燕之间联络的,明面上是三皇子府中一名内侍,其实是原翰林院侍选李培盛。
梁承帝看到李培盛这个名字的时候,情绪非常的激动,抓起手边的砚台就扔到了地上,吓得站在许荛身边的冯相一下子跪在地上,看许荛直愣愣的站着,冯相使劲的拽了拽许荛的外袍,许荛这才跟着一起跪在地上。
梁承帝扔完了砚台扔奏折,一直扔到御案之上什么都没有了,这才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
许荛知道帝王一怒浮尸千里的说法,他只是把自己调查的情况如实的上报而已,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梁承帝会有这样打大的反应。
梁承帝自己生了好一会的气,看还跪在地上的冯相跟许荛,让两个人起来回家,就没有了下文。
冯相还要去位于御书房不远处的内阁府,陈五福就送许荛出宫,路上,陈五福让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离自己远远的,对许荛说:“许大人,圣上发这么大的火气,其实是有原因的,这位李培盛,当年做过身上的伴读,圣上待他不薄,只可惜先帝万年,有些糊涂了,李培盛家里掺和进了夺嫡之事,全家斩的斩,流放的流放,因为圣上的周旋,原本是要被斩首的李培盛被改判了流放,只是听说流放的路上李培盛因为气候炎热,兼之在天牢之时,受了很重的伤,人没了。”
许荛听到说人没了,很是奇怪的看了看陈五福,陈五福无奈的笑了笑,说:“圣上当时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不忍心看着自己从小的玩伴就这么白白的丢了性命,费劲了周折让李培盛假死脱身,后来,李培盛养好了身体,竟然不知所踪,这么些年,圣上一直没有忘了他,派人打听寻找,都没有什么消息,谁知道竟然会从许大人这里有了故人的消息。”
怨不得圣上这么生气,我拿你当好朋友真心对待,你却在想方设法的来坏我家的基业,想要挖我家的祖坟,这样的赤果果的背叛,是个人都受不了。
许荛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问道:“这么多年你们就没有查到一点李培盛的消息?据我所知,他一直在大梁境内,没有出去过的。”
已经走到皇宫门口了,陈五福站在一边,小声的说:“查自然是查到过,只是碍于上一辈的一些恩怨,圣上一直没有跟李培盛见过面,许大人这次竟然查到他这里,也怨不得圣上如此震怒了。”
从户部往家走,这一路上,许荛都在琢磨这个李培盛,几位皇子,他为何单单跟三皇子联系,据他所知,二皇子府上那一位,跟李培盛没有什么关系,大燕这么多年,亡大梁之心不死,看来这次是广撒网,多捕鱼,能网一条是一条。
临睡之前,陈兆慈看许荛一直躺在床上,用胳膊枕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问他:“你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都是一些不能随意透露的事情,许荛说:“我能有什么事情呀,下午见了小九,我觉得小九有可能会做什么事情,心里有些担心。”
陈兆慈想到许栀走之前的脸色,无奈的笑了笑,说:“孩子大了,总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咱们觉得做的不对拉过来教育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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