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娘一下子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在现在看来,其实很是冒险,但是,在很久之后,赵锦娘闲来无事回顾自己的这一生,却发现,她这一辈子,最大的转折点,就是在这个小小的镇上做的这个决定。
赵锦娘决定投靠永宁侯府,能够教养出许栀这样的女子的人家,能够有陈兆慈这样心怀慈悲悬壶济世的人家,总是不会差到哪里去,最起码,比起楚家来应该是好很多很多吧。
但是怎么样去投靠,却得好好的想一想,赵锦娘虽然仅仅是楚怀圭的一个妾室,但是楚怀圭当初奉了三皇子的命令,被万惟庸想方设法给弄到淼州来的时候,心里很是苦闷,都说读书人寒窗十年,读出来之后,货与帝王家的,能够用自己的所学,为圣上做事情,为圣上分忧,那得是多大的荣光啊。
可是楚家暗地里投靠了三皇子,楚家有楚怀圭这样中了第的进士,那自然是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当初楚怀圭拿到吏部的调令的时候,楚家的家主跟楚怀圭说的很清楚,去了淼州就是为了三皇子敛财的,只有三皇子顺利的登了基,楚怀圭跟楚家才能有那从龙之功。
楚怀圭很是郁闷,赵锦娘又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知道楚怀圭心里不好受,陪着喝酒聊天,谈天说地的,赵锦娘又不是那什么懂不懂的人,也是认真的看了很多书的人,楚怀圭每每想到自己的抱负,就会跟赵锦娘说很多大梁官场上的事情,赵锦娘听得多了,自然是知道没有上赶着的买卖,你要就这么送过去,说不得会被人家棍棒打出来呢。
赵锦娘想着现在自己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然后顺利的到京城,至于去投靠永宁侯府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才是,正好于桃儿端着煎好的药过来,赵锦娘歇了心思,喝了药之后,躺下静静的休息。
陈兆慈上了船之后,白微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个躺在船上一直昏睡的女子,说:“夫人,方才那女子,应该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咱们这么给她诊治了,会不会惹来麻烦啊?”
陈兆慈不是很在意的说:“咱们是大夫,不管在什么情况之下,治病救人是咱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且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就看她病成那个样子,要真袖手旁观,你心里踏实吗?”
白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还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明明自己就有这个本事,偏偏想东想西的不去救人,怎么想都是不合适的。
路嬷嬷上了年纪,船走的再是平稳,晚上睡不好,吃的也不i是很好,看起来憔悴很多。
陈兆慈提着一个食盒进了路嬷嬷的舱房,路嬷嬷正躺在床上呢,看到陈兆慈进来,赶紧要起来。
陈兆慈笑着拦着,说:“嬷嬷,您躺着就好,我方才下船去镇上,发现那边一个店里做的点心很好吃,就买了几样带过来,您待会起来了,尝一尝。”
路嬷嬷想到许栀,叹了口气,说:“要说好吃的点心,有谁做的能比得上咱们姑娘做的吗?只可惜姑娘现在不能做了,我现在吃着谁家的点心都不好吃。”这话里面带着一些赌气的味道,路嬷嬷也是怨言太多,又是当着陈兆慈一个人,才会这样发牢骚的,要不然,她一个被人称道的端方人,怎么能够这样说呢?
陈昭慈笑着说:“看您,咱们小九那几年多的多累您老可是看在眼里的,我倒是觉得小九把事情交出去挺好的,才那么多心做什么,小姑娘家家的,先好好的享受一下生活,然后再去追求事业,才几岁呀,成日里跟个老掌柜似的,我这个当娘的看着心里就难受。”
“这倒也是,就是委屈咱们姑娘了。”路嬷嬷点了点头说道。
那边白微过来对陈兆慈说:“夫人,方才那边船上的人过来问咱们,他们船上的粮食到时候怎么处理。”
那船上拉着满满一船的粮食,都是太老夫人安排人在京郊的庄子上收的,收好了直接拉到通州,找了槽帮的船帮着往淼州运,那船上拉着的,都是一些极好的粮食。
陈兆慈皱着眉头想了想,说:“要不然先派个人过去跟伯源商量一下把。白微,你安排人从陆上的驿道走,快马加鞭先去淼州跟咱们家姑爷说一下。”
白微走了之后,路嬷嬷拉着陈兆慈坐在自己的床沿上,低声说:“咱们家侯爷还有三老爷,对姑爷有什么安排吗?”
陈兆慈摇了摇头,说:“这个我倒是没有听到,我听三爷说,淼州现在的政务不是伯源跟他一个同僚在操持吗?”
路嬷嬷微微的叹息道:“淼州出了这样的大事,朝廷对淼州官员的任用一定会非常的谨慎,我听说淼州现在知府同知都空缺呢,咱们姑爷按例是不能够做知府跟同知的,而且,因为三老爷跟大爷正得圣眷,朝廷上的大人们不会再看着伯源继续被重用,最重要的是,淼州出了这样的大事,一般人不会被派过来,万一咱们姑爷跟先的知府或者是同知不和呢?”
陈兆慈例来是不关心孩子们事业上的事情的,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帮着孩子们吃谋划策,也从不对孩子的想法指手画脚,所以,淼州的事情出来之后,陈兆慈不关心郑伯源日后会不会高升,她只是关心小两口在灾害过后,是不是安全,日子是不是过的舒坦,她着急过来,仅仅是因为她实在是不放心,不亲自过来看一看孩子们,她寝食难安。
陈兆慈有些尴尬的看着路嬷嬷,路嬷嬷跟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了,哪里不明白她是个什么人?想了想,说:“那等咱们见到姑爷,就问问他,看看他是个什么意思,总之呀,淼州这个地方,最好是不要继续待下去的好。”
陈兆慈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原来的两位领导都进去了,再来的新领导不会跟原来的领导留下的下属掏心掏肝,最好是离开这里,再去个别的地方好好开始。
陈兆慈虽然醉心于专业,但是这样简单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点了点头,说:“还是嬷嬷想的周到,我找船上的师傅问过,说再过两日就能到淼州了。”
路嬷嬷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胳膊腿,说:“赶紧到吧,我这把老骨头啊,可是不能跟当年相比了。”
这几日一直风和日丽,船行的很是顺利,在淼河上又走了两天,终于到了淼州码头。
淼州的码头是最近几日 刚刚重新修缮过的,因为很多物资都要从水路过来,所以郑伯源跟冯绍礼把码头的修缮放在第一重要的位置,带着人连着奋战了几天几夜,总算是把淼州码头修好了,当然不能跟原来比,但是停靠一些运送物资的船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楚怀圭被抓走了之后,淼州的事务就是郑伯源跟冯绍礼在负责,朝廷一直没有再派知府或者是同知过来,郑伯源跟冯绍礼心里很清楚,不管是知府的位置还是同知的位置,都不会是自己能够得到的,大梁立朝之后,慢慢的形成了一个规距,但凡是知府跟同知,必须实要进士出身的,郑伯源十几岁从军,冯绍礼中举之后,迫于生活的压力,一直在外谋生,也是因缘际会才做到淼州主簿的位子,而且冯绍礼一直没有放下书本,他还是打算继续往上考的。
陈兆慈站在船舷上,看着忙忙碌碌的淼州码头。淼州的码头不大,周围停泊着一些船,陈兆慈看到有些船停好了之后,就有挑夫帮着把船上的物资往下搬运,有粮食,药材,各种生活物资,陈兆慈看到一条船上运送的是一些石材,估计是要盖房子或者是修路用的吧。
许栀已经早早的就等在码头上了,看到陈兆慈的船停靠了岸边,红着眼圈就站在岸边,陈兆慈远远的看到许栀,开心的不得了,等到船停稳当了,许栀赶紧踏着放好的踏板上了船上,待到看到从船舱出来的路嬷嬷,许栀开心的哭了起来。
陈兆慈跟路嬷嬷一边一个,路嬷嬷赶紧掏了帕子给许栀擦眼泪,倒是陈兆慈,看了许栀的脸色之后,不由得抓起许栀的手,细细诊过,叹了口气,说:“前几日病了厉害吧?都没有恢复过来呢。”
许栀一只胳膊挽着路嬷嬷,一直胳膊挽着陈兆慈,高兴的说:“我年轻,恢复的快,娘亲,白术可是您的亲传弟子呢,您还信不过她的本事吗?嬷嬷,您来都没有提前跟我说一声,这事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路嬷嬷看着身边这个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半头的姑娘,一脸甜蜜满足的笑容,这是因为见到了让自己日夜牵挂的人才会如此的开心吧,想到这里,路嬷嬷的心好像泡在蜜水中一般,不由得舒心的笑了起来。
陈兆慈还是有些担心许栀的身体,很多人就是仗着年轻,对一些病不重视,最后成为身体隐疾,上了岁数之后吃尽了苦头。
坐上去淼州城的马车,陈兆慈再也忍不住了,左手牵着许栀的胳膊,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搭在许栀的腕上,凝神细细的诊脉。
许栀有心想要让陈兆慈回家之后再诊脉的,但是她知道自己娘亲的脾气,她想要做的事情,一般都是认真的做完了之后,才会安心的进行后面的事情,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陪着坐在马车上。
路虽然已经平整过了,但是马车走起来,还是有些摇晃,陈兆慈诊了许久,才放下许栀的胳膊,靠在马车车厢上坐着,闭目思索药方。
许栀对着路嬷嬷挤了挤眼睛,凑到路嬷嬷的身边,小声的说:“嬷嬷,我娘亲就是这样的, 什么事情都挡不住她诊病的热情。”
这话是许柏说的,许栀记在心里,经常拿出来打趣陈兆慈。
路嬷嬷微微的笑了笑,用手拂了拂许栀耳边的鬓发,悄声说:“咱们姑娘在这里受了罪了。”
许栀笑嘻嘻的说:“嬷嬷,我提前准备了好些东西,后来大哥跟四姐姐还给我送过来很多东西,我没有少了东西吃的,要不是因为我病了一场,我还胖了好几斤呢。”
路嬷嬷嗔怪的说:“那你怎么会病了呢,还是因为你在这里过的不好啊,你要过的好了,还能生病吗?”
许栀靠着路嬷嬷坐着呢,把头靠在路嬷嬷的肩膀上,撒娇的说:“嬷嬷,我都多久没见到您了呀,我那小侄女跟小侄儿现在都能满地跑了吧?您跟我说说他们现在多高了,多重了,平日这里在家里都玩些什么呢?”
说到两个孩子,路嬷嬷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这俩孩子算是路嬷嬷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路嬷嬷说起来很是开心,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说了一路。
郑伯源带着人去城外修路了,说是晚饭之前就能赶回来,陈兆慈下了马车之后,急匆匆的就往后院走,白英知道她是要找地方,找纸笔开方子呢,赶紧带着去了许栀平日里看书学习的西次间。
路嬷嬷进了大门之后,就开始四处打量,看到院子里面边边角角收拾的都是整整齐齐的,心里一个劲的点头,从小养大的孩子长大了,能自己在外面很好的生活,这应该是做长辈最高兴的事情了。
许栀拉着路嬷嬷去了厨房,厨房旁边有一个专门用来放东西的小房间,房间里摆着好几个大架子,架子上摆的慢慢的,登州的干海货,高青的粮食,粗粮细粮一样一样的摆放整齐。
许栀拉着路嬷嬷的手,开心的说:“您看,东西储备的挺足的,就是现在蔬果不是很好买,原本已经成熟的蔬菜水果,被水冲走的冲走,淹死的淹死,这会城里卖菜的不多,我听人说,已经有人用船从外面往这里运了,就是价格要高一些。”
路嬷嬷又去厨房看了看,看到厨房里面各种用具洗刷干净摆放整齐,对做饭的有了好印象。
许栀扶着路嬷嬷的胳膊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说:“做饭的赵嫂子 原来在淼州最大的酒楼做厨娘的,酒楼后i来换了东家,赵嫂子不愿意继续做。就出来找活干,正好被我遇上了,就请回了家里来。”
路嬷嬷很是欣慰的拉着许栀的手,感慨的说:“咱们姑娘呀,真真是长大了,能把自己的日子安排的这样好,嬷嬷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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