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胡丰年这种向来淡定的,也露出了微微吃惊的表情。
他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道:“不用这么多。”
江月白道:“您不必客气,我也是懂行的,您刚才用的羊胎线恐怕就价值不菲,更不提您的医术,值这些诊金。”
胡丰年还是没有伸手,道:“是不便宜,但也不用这么多。”
厉竹山不耐烦地道:“剩下的算是我们二爷赏你的,你自接着便是。”
胡丰年皱了一下眉,但也没有出口反驳,只是接过那个钱袋,从里头取出了其中一锭十两的银子,剩下的还是归还了江月白。
“我说不用,就不用。在胡家村,我已经行医十几年,不能因为你们坏了我的规矩。”
老爹!帅!
胡霁色一脸崇拜地看着胡丰年!
江月白心知这大夫恐怕是恼了厉竹山刚才的措辞,不由得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声。往日里,他们都“赏”来“赏”去的,也都习惯了。而对旁人的欣喜谢恩,他们也习惯了。
以后这些旧习,少不得得一个一个改掉才是。
他只好对胡丰年道:“在下绝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我这弟弟的伤必不是朝夕便能好的,以后少不得您的照顾。”
胡丰年道:“那一次一次付便可。”
江月白苦笑了一声,道:“我们初来乍到的,这里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和厉先生都不是能照顾人的人,更不提伤得这么重的人。我是想着,能否请您,或者您身边这位……每天过来一趟?”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试探。这小丫头看起来又瘦又小,应该才十岁出头,可毕竟是个姑娘家,若是对方讲究些,恐怕不能让她单独过来。
当然,最好还是胡丰年每天亲自来一趟。
这回胡丰年倒是没有立刻拒绝,主要也是考虑到他说的这都是实情。
琢磨了一下,他就答应了下来。
随即江月白还是硬把那五十两塞了过来。不过他这次比较机灵,是直接塞给胡霁色的。
胡霁色接过了银子,见胡丰年没有反对,也就没有还回去了。
接下来胡丰年和江月白要谈谈他们的来历的事情。
胡霁色坐在炕边对病人进行最后的整理。
通过江月白和胡丰年的对话,胡霁色知道这位病人名叫江月泓。
他们是两兄弟,是家里出了事,带着仆人历竹山逃难至此。这座屋子,是他们偶然一个机会下,和杨家人买的。
虽说是亲兄弟,五官也确实有相似之处,不过做弟弟的相貌上似乎要比哥哥要更明朗一些。他虽然闭着眼睛,却也能看出来是个深眸高鼻的孩子,那两条粗粗的眉毛此时正紧紧地皱着,让他看起来似乎十分不耐烦。
恐怕不是个好脾气的。
胡霁色看着他,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我们兄弟二人会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以后还请伯父照拂着些。”江月白真诚地道。
闻言胡霁色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猜出这兄弟俩身份恐怕不一般。
虽然她绝不会傻到去打听,却也隐约估计这个“不一般”,恐怕比她想的还要更甚。
夏国素来有“富易贵难”的古话。这意思是说,哪怕是大富之家,也要三代以上才能养出贵气。
这个江月白年纪不大,虽然一身贵气,却不凌人,反而待人温和又真诚。这种孩子,真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出来的。
和江家兄弟约定了他们父女二人之中有一人每天下午都会抽时间来一趟,直到江月泓痊愈。
胡丰年收了他们五十两银子,算是他们照顾江月泓的辛苦费。
别过这两人,父女俩下山的时候,胡霁色突然道:“这五十两银子,我来收着吧。”
胡丰年愣了愣:“家里的银子都是你奶管。”
“我知道这是规矩,可这算是一笔横财,我奶又不知道。给了她,也是补贴给我四叔和小姑。”
胡丰年还是皱眉。家有家规,他觉得这样有点不合适。
看他这样,胡霁色就道:“钱我收着,家里若是有事,我敢赌咒发誓一定会拿出来。可我们屋里几乎不留钱,干点什么都得跟我奶伸手。”
“若是咱们房有事,你奶也不会把着钱不给,毕竟这钱是咱们大房挣回来的。”
胡丰年只当她是小孩子不懂事,耐心地跟她讲道理。
“如果我说,过两年想送茂林去念书呢?”胡霁色突然道。
胡丰年愣了愣。
他倒……真没想这么远。
此时被丫头一提,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死去的兄弟,霁色和茂林的亲爹胡丰元。
茂林他爹从小就聪明,六七岁的时候就在四叔家的私塾外头,用树枝在沙子上跟着学写字,也学得比其他孩子好。那时候他们的亲娘还在,家里虽然不宽裕,但还是咬了牙送了孩子去学堂。
丰元很争气,十六岁就中了童生,二十二岁上就中了秀才。
直到现在,胡丰年还能想起,丰元教麦田和宝珠识字的情景。
现在丰元不在了,他的儿子……当然得去读书啊!
就算家里只有一个人读书,那也必须是丰元的儿子!
至于孙氏能不能答应……
胡丰年想了种种可能,最后发现自己所能想到的每一条出路其实都是借口。
他大可以说出来,骗骗孩子也骗骗自己。
然而……
“钱你收着吧。”胡丰年道。
胡霁色原本以为还得再劝两句,没想到他这就答应了,顿时笑逐颜开。
“诶!您放心,若是将来您让我拿出来,肯定不会藏的!”
其实她是想着,总有一天要把大房分出去过,那手上一点家底都不留等着人分,就太被动了。这些年胡家的钱几乎都是胡丰年挣的,但那些人真不见得会分他多少。
当然,分家这个事儿她不敢现在就提,可以留着以后再慢慢想法子。
从江家下来,天色已经晚了,胡丰年就直接带着胡霁色回了家。
屋子里的人都已经掌灯了。
胡家老三胡丰运和他媳妇李氏站在院子里,正一边剔牙一边说话。
见着胡丰年回来了,胡丰运连忙端着笑就过来了。
“大哥,你回来得正好,我这正有事儿要跟你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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