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接地气的哥哥不同,江月泓这个死小孩有的时候就是嘴硬的很讨人嫌。
但爱玩是孩子的天性,尤其是像他这种受伤之后在床上躺了几个月的。
自从知道他兄弟经常往胡家工地跑,他便也常来报道。
刚开始是一脸别扭嫌七嫌八,说这个脏,那个粗。但很快就真香了。
工地最先建的,是江月白设计的一个大水车,这大冷的天,他是恨不得天天光脚上去爬。
村民嫌他烦,不带他玩,他就天天领着包括小茂林在内的一群小萝卜头上蹿下跳。
而且他也常来工地赖饭。
一个先前挑剔他兄长手艺的熊孩子,在工地上捧着窝窝头也吃的香。
今儿看他吃肺片这个架势,胡霁色有预感,他以后恐怕要每天来赖饭了。
看他那个狼吞虎咽的德行,江月白都觉得有点尴尬,道:“以后我们按月结算饭钱给你们。”
不等胡霁色说话,江月泓立刻就狂点头,道:“好好好!”
然后又冲着不远处的兰氏喊:“婶子,你做饭太好吃了!以后这房子建好了也来我家做饭行不?”
兰氏局促地不吭声。
胡霁色想了想,道:“让我娘赶着去给你们做饭是不行。不过你们要是不嫌弃,等房子起好了也可以下山来吃饭。”
江月泓立刻答应了,道:“好啊!不过我们也不白吃你们的,让我兄长给钱!”
这一顿吃的,大伙是满嘴流油,心满意足。还有好些村民,没舍得吃那肺片,只尝味儿,自己吃窝窝管饱,打算把剩下的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兰氏能把村里人用来喂狗的肺片做出这个味道,人人都要对她竖起大拇指。
她瞬间摇身一变,从“疯老婆”变成了人人称赞的能干媳妇。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暴雪,外面风雪呼啸,以至于胡霁色也没有睡踏实。
突然她在睡梦中惊醒,隐约听到那风雪声中似乎夹杂着些别的东西。
她起身坐了起来,却看见小门的门缝里已经透了些光,显然是胡丰年也醒了。
“姐……咋了?”小茂林在睡梦中梦呓了一句,像只猫似的。
胡霁色摸了一下他的脸,道:“没事儿,你睡。”
嘴里是这么说,她却是迅速翻身下了炕。
一身行头就在身边,胡霁色利落地卷了起来就往身上裹,脚下踩着一双新买的兽皮鞋。
出门的时候,发现胡丰年已经出去了,炕上的被褥还乱乱地卷着,显见走得也很匆忙。
这一拉开大门,就觉得迎面的风雪差点把她给刮倒。虽然穿得那样厚,却依然觉得寒风刺骨,连脚下也感觉凉凉的。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心想回头说啥也得想办法让兰氏把毛线弄出来,不然这是要冻死人的。
不远处有一点小灯光正在风中摇曳,这是这地方的特色,是一种叫“风气死”的灯笼,能够在大风中保持灯不灭。
她一路小跑狂奔了上去,果见胡丰年站在篱笆外头和人说话。
“你咋醒了?”胡丰年也吓了一跳。
“隐约听见些动静。”
胡丰年道:“既然醒了就跟我一起去吧,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药箱提来。”
胡霁色点了点头。
这半夜寻医的是个年轻人,名叫胡大堂,是胡家村里正的大儿子。
此时他正搓着手,有些焦虑地对胡霁色重复了一遍情况:“我奶怕是不行了,咳了一晚上了,都咳出血了。”
这么严重?
容不得胡霁色多想,胡丰年已经背着药箱匆匆忙忙地赶了上来。
父女俩跟着胡大堂一路狂奔到了里正家,果见那里灯火通明,显然全家都已经起来了。
人未进门,就已经听见老太太的几个儿媳妇正有节奏的哭声。
“娘啊!我的娘啊!你可不能走啊!”
“这一家子还只望着您老人家哪!”
……
胡霁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种有节奏的哭声……其实她来了之后也见过几次,每次都很无语。
里正黑着脸从屋里出来,骂了一声,道:“都嚎啥丧呢!”
扭头看见胡丰年父女,连忙把他们往里让。
胡丰年和胡霁色心系病人,也没多想,跟着一块儿进了屋。
胡霁色熟练地接过胡丰年脱下来的大衣和帽子,这才把自己身上的也脱了。
这屋里没有半个人来接,她也可以谅解,毕竟有重病的病人嘛。
那老太太咳得跟破风箱似的,从喉咙里传来的声音有一种仿佛被利刃切伤声带的痛苦。
她那几个儿媳妇,孙媳妇都趴在她炕边,因为刚被骂了,所以也就只捂着嘴嘤嘤的哭。
胡丰年一边给老太太把脉,一边大声呼唤胡霁色:“药箱里找荇草花出来,一钱药一碗水,你先去炖上。”
里正连忙道:“你这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要下药了?”
胡丰年不理他,继续皱着眉给老人听脉。
胡霁色也赶紧翻了药箱,找出了药,随便拉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妇人,让她带自己去熬药。
眼看胡丰年搭着脉不说话,里正心里却是乱的很。
他是个孝子,不愿意看老人就这么没了。但他心里又有点不信胡丰年。
主要吧,之前在胡家分家的事上,他是收了银子跟胡家大房对着来的。
而且这件事硬是让赵氏这个不长眼的给当众说了出来。虽然他没有认,胡丰年也没有再追问,可难保胡丰年会心生怨恨……
他正想着,就听胡丰年道:“过来搭把手。”
“……啥?干啥?”里正茫然道。
“老太太喉咙里有东西咳不出来,这么躺着不行,赶紧扶她坐起来,让她气顺一些。”
里正连忙上前去帮忙,把他老娘扶着坐了起来,让老人家靠在他身上。
“这,这咋样啊!”他急道。
胡丰年紧紧皱眉,道:“你别挨着她,让她自己坐着。”
里正想说什么。
胡丰年道:“老太太是肺痨,要过人的。”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瞬间鸦雀无声。
那些原本跪在炕前的人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里正倒还算镇定,抖着手让他老娘在枕头上歪着,这才站了起来,也后退了一大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