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杨正是知道这里头的厉害。
若是胡丰文说这方子是假的,那就是砸了烟云坊的招牌。
城里那些妇人买这些胭脂水粉是花钱不眨眼的,但同时也非常苛刻。烟云坊卖假的消息传出去,恐怕要翻身都很难。
这些年在浔阳城,烟云坊势头很猛,虽无强大的背景,但提起来已经是大伙耳熟能详的铺子。
名淑斋和烟云坊总有合作,也总有摩擦。但其实名淑斋背后的东家沈爷,一早就有想法想要吞掉烟云坊。
只要胡丰文肯说他的方子是假的,那名淑斋别说肯和解,恐怕还要多谢他。
然而可怕的是,这两头商场巨兽互相博弈的结果尚未可知,烟云坊若是还有一口气,能不能放过胡丰文还未可知。
他不由得看了胡霁色一眼,却见她还是少女的模样,神情却冷淡甚至睥睨。
小姨子啊,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
村长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当即替老胡头做了主。
“这样,就进城请个状师。正娃在城里熟,帮忙相一个好的,价钱也合算些。你们家老四抽屉里那些钱,按说得还给霁色丫头。但眼下实在是困难,丫头你也吃点亏,给留着请状师和打点关系,看看还能剩下多少。”
杨正自是答应了。
胡霁色却道:“不必还给我了。只是这谈下来还不知人家要不要赔钱,若是要赔钱,这么大的损失,他拿的那点钱都还不够赔。”
众人顿时又僵了一下。
老村长也觉得牙里抽冷风。
胡霁色转向老胡头,道:“我是脾气好,但人也不是个菩萨!那钱岂能就一百多两?先头我老姑备嫁妆,拿过来的布匹,那些杭绸,一两银子一尺!她拿过来那么厚一叠,让我娘给做衣服!当时若不是把这钱给花了,现在或还宽松些!”
老村长听了就破口大骂:“老小子,这事儿你早就知道?!”
老胡头听了也觉得冤,道:“我……我哪里知道!老四拿来的钱,我只当他是出息了,哪里知道他会惹这么大的事儿!”
“几百两银子天上掉不成?”胡霁色冷冷道,“竟然还有脸拿来给我娘做衣服!反正这事儿,我一分钱都不会出,他要坐牢就坐牢!谁来说都不好使!”
老胡头急道:“老大!若是要赔钱,我这棺材本垫了也不够,你当真一文钱也不出,让你兄弟去坐牢?!还有老三,你怎么说!”
胡丰运率先道:“爹,我哪有钱?再说了,这事儿也忒脏了些,我是听都不想听,有钱也不会出的。”
胡丰年看了胡霁色一眼,道:“我觉得那小子去坐牢挺好,看看能不能长点教训。”
老胡头当场就要发作,被老村长愣是摁住了。
“好了,这事儿等谈好了再说!”
他转向胡霁色,道:“你心里有气,四爷爷也明白。但是……哎!还是谈完了再说吧!”
这事儿谈到这儿就算完了。
外头的村民虽然没进来,但也依稀听到一些,大抵是知道胡家老四偷东西被人给告到官府去了。
这可真是热闹了,大伙儿纷纷就开始讨论了起来。
“先前都是城里,回来又人五人六的,没成想还是个偷儿。”
“就是,嫖老婆被书院给撵回家这事儿也不多见啊,偏咱村出了一个。”
“前阵子看他跑前跑后的,只当是改好了,谁知道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改啥啊,这又是嫖又是偷的,还读书人呢,我呸,猪狗不如的东西。”
……
老胡头送村长出来,听到这些议论,脸上是臊得一阵红一阵白的。
他那浑浊的眼珠子此时除了焦虑和痛苦,还有茫然。
这个四儿子去读书,一直是他的骄傲,在村里也是人人羡慕的。
才多长时间,咋就变成这样了?
胡霁色也跟着村长走了,胡丰年留下来给杨正处理了一下伤势,并嘱咐胡霁色,让她回去之后和兰氏一块收拾些东西出来让杨正带回去。
因是跟着老村长一起走,老村长看起来是有话想问她的样子,所以把想来打听的村民都给打发走了。
然而老村长自己想了很久,似乎不知道该咋说,一路上倒有大半的时间在沉默。
胡霁色心里有数他想说什么,只怕他是个要脸的人,也说不出口吧。
此时的老村长的内心也是百感交集。
若这丫头是个泼的,是个蛮的,他或许还好开口一些。
可问题是,自打分家以后,这丫头对他们家老屋的态度那是半点儿也挑不出错来的。
有病就去治,该给钱也给,逢年过节也过去。
这样一来,反倒衬得老屋那几个愈发不像话。
关键是,这丫头也吃了挺多亏的,她也肯认,甚至连骂骂咧咧都没有。
弄得老村长现在想提那事儿,都觉得自己不要脸。
他不知道的是,胡霁色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毕竟一夜暴富之后难免被人道德绑架,那她从很早的时候就做到让人挑不出理来,也是为了以后能省口舌之争。
最终老村长还是吭哧吭哧地把话给说了出来:“丫头啊,四爷爷也知道你心里委屈……但都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到时候若是真那啥,你看着,能帮还是帮一点。”
胡霁色抬头看了他一眼。
村长连忙道:“这事儿四爷爷给你做主,真到那天,也不会叫你一肩挑了的。”
城里的首富要赔钱,说是亏了上千两,村长想着都害怕。
胡霁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四爷爷,如果真要赔钱,恐怕我也赔不起。而且,我那是吓唬我爷的话。人家不一定要我四叔赔钱的。”
村长愣了愣,道:“咋不用赔啊?不是说害人家损失好多银子?”
胡霁色道:“我人不在城里,可我也知道,名淑斋弄我四叔,其实主要还是想弄烟云坊。只要他们顺气了,也不稀得和我四叔一般见识。”
村长听得云里雾里,道:“这里头的事儿我老头子也不懂,也是怕村里读书人做了偷儿去坐牢,这事儿到底不好看。”
他主要是考虑胡家村的脸面。
胡霁色觉得完全没这个必要甚至有些迂腐。
但村长不是敌人,没必要杠到细节。
她只是笑了笑,道:“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先看看状师去谈得怎么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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