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霁色对金掌柜的吹捧却很谨慎。
她知道自己的价值,可无论哪个时代都不缺少怀才不遇的人。
胡霁色低头想了想,道:“在商言商,您看着办吧。”
沈引冲她举了一下杯:“大气!”
……真是够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吹捧真是烦人的紧,尤其是当你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的时候,这种烦躁之中又难免掺杂出一丝紧张的情绪。
胡霁色突然开始想念沈府女眷了。那群妇道人家虽然也很讨厌,可起码不会这么让人琢磨不透,也不会一直敬酒。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道:“对不住,我真的不胜酒力。”
沈引看了江月白一眼,笑道:“生意人不胜酒力可不行啊。”
胡霁色道:“我不是生意人,我是手艺人。”
“得得得”,沈引又举起酒杯,这次却是顿了顿,道,“是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胡霁色长出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渐渐有些不耐。
丽婉小声道:“小姐,这酒是梦桃源,应该很好喝才对。”
胡霁色苦笑,也小声道:“我只尝得出酒精味儿,再好的酒给我都白搭。”
丽婉左看右看,道:“您要是不自在,就离席吧,我们去湖上晃晃。”
胡霁色诧异地看着她,还可以这样?
丽婉抿着唇笑道:“我来沈府赴宴也好几回了,没事的。”
胡霁色有些激动,道:“好,那听你的。”
丽婉笑了笑,然后起身走到沈引身边,跪坐下,轻声道:“沈爷,小姐想去游湖。”
闻言沈引笑道:“我敢说什么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是看向江月白的。
丽婉轻笑一声,就退下了。
得知可以去游湖,胡霁色的面色明显松动了,忙不迭地起身谢过,然后由丽婉带着就去划船了。
等她离了席,沈引才叹了一声,道:“老弟,我可真是一片好心啊。”
天地良心,这次设宴他是真真没想再招惹那姑娘。
沈如绢禁足了,女客那边请了她相好的蒋夫人和金夫人,男客这边又请了金掌柜,确实做出了像谈生意的样子。
再有这园林场面布置,哪一样不是舒适为主?
这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怕她一个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突然这么一遭被吓着了?
沈引自问也是个风流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弄个讨女人欢心的场子,按说不该失手啊。
江月白此时心思却不在他身上。
他总想着刚才胡霁色在上案时,落座时,都刻意避开他的举动。
刚刚并肩策马而来,突然疏离,总难免叫人有些失落的。
但他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道:“她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地方。”
“那她喜欢什么?”沈引挥手一指,“这上等的景色,这绝妙的丝竹,乃是人间至上之享受。她是不喜欢享受,还是不喜欢沈府?”
江月白抬头看着那叶扁舟蜿蜒而下,毫不留情地道:“嗯,她不喜欢享受。也不喜欢你所骄傲的沈府。”
她喜欢看书,配药。
早起煮一壶茶,茶叶不用太好,茶具也不用上等。
然后一人坐于书案后,手捧一卷书,有时痴读,有时书写。
她总是忙碌,并且喜欢忙碌。
若有闲暇,她愿意和自己的家人在一块儿,那个时候,她也可以很活泼,很讨喜。
到目前为止,她最喜欢的事物,不是珠宝玉器,甚至不是银子,却该是她家的一只骡子两只狗。
她从不虚度光阴,充满凡尘烟火的气息,却又从不汲汲营营。
江月白回过神,再看沈引,眼里的温暖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你还是莫要瞎折腾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知道自从上次下药的事儿之后,沈引心里一直有点慌,所以屡屡试探。
殊不知这试探真是让人郁闷烦躁得紧,折腾江月白就算了,现在是连胡霁色一起折腾。
沈引讨了个没趣,只能把脸背了过去。
……
直到脱离了那群低级趣味的人,胡霁色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沈府的湖确实大,很难想象是那一个小小的门里走进来的。
小舟行至无人处,胡霁色干脆躺了下来,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感觉还不错。
丽婉半跪坐在她身边,道:“累了?”
胡霁色道:“能不累么?我还是宁愿金掌柜到我那里去,倒还自在些。跑到这儿来赴什么宴,你也看到了,正事儿没说两句,酒先喝了一肚子。”
“就是个场面活”,丽婉想了想,道,“不过你毕竟有手艺,和那些空手套白狼的人又不一样。”
胡霁色眯缝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胡丰文的事儿听说了吧?”
丽婉倚在了她身边,小声道:“前头他刚发了财的时候,倒是去找过我。”
胡霁色:“……”
“也是个失心疯”,丽婉啧了一声,道,“就他手里攥着那点银子,我还看不上眼呢。”
但丽婉是很有职业素养的,不管什么客人都能应付。
她对胡丰文依然笑脸相迎,不管他是冷嘲热讽还是得瑟,她都不为所动,甚至能迎合他的话。
胡丰文大概是找到了存在感,承诺下次还来找她。
只不过这人还没来得及来第二次,就被围了。
“我就想不明白了,他怎么会觉得我不乐意见到他?他来给我送银子,我欢喜还来不及。”丽婉低声嗤笑道。
胡霁色想了一下,道:“也不稀奇,我这个四叔一向脑子不大好使。”
两人说着话,就这么在湖面上漂了半个下午。
胡霁色过得倒也还算愉快。
直到有个沈家的家仆乘舟赶了过来,告诉她们散宴了。
胡霁色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翻身从舟上坐了起来,并对丽婉道:“我知道你不得闲,但有空来找我玩儿。”
丽婉笑道:“好。”
去和主人家打过招呼,胡霁色心想到底还是没来得及谈那养发丸的事儿。
她走到院门口,看见江月白在那里等她。
“心里痛快些了?”江月白笑道。
瞧他说的,她倒像是来闹脾气的了。
胡霁色道:“我就是觉得这家人都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江月白笑问。
胡霁色想了想,然后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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