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霁色回去之后就发了高烧了,烧到直接昏迷那种。
接下来的三天她都是昏睡状态,偶尔清醒,人也是迷迷瞪瞪的,起来吃了东西就继续睡。
这一通烧下来,她嘴上都起了不少泡。
直到那天早上,她起身之后就觉得除了一身大汗,仿佛全身的压力都卸掉了那般,整个人都清明了。
胡霁色刚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身穿上带孝,两眼通红的兰氏。
“娘?”
她有些惊讶,原本以为,找到二爷的尸体以后,兰氏会成日以泪洗面,又像以前一样,陷入精神上自我封闭的状态。
可现在想起来,她昏昏沉沉的那几天,好像每次起身吃药什么的,都看到了兰氏。
兰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凉了。”
这时候胡丰年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也是大松了一口气。
“醒了就好了,你娘顾了你三天,都没怎么合眼”,说完,他又对兰氏道,“该放心了,去眯会儿吧。”
兰氏竟然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胡霁色一会儿,才又出去了。
胡丰年手上端着粥碗,此时先摆在了一边,给她把炕桌端了过来让她好吃饭。
“你娘是真的吓坏了,这几天都寸步不离地守着你,谁叫都不好使。我寻思着,是听说你落在你……爹身边,她是怕你也没了。”
经历过那样的不幸,方才知道这一次的侥幸有多难得。
“我以为她会躲起来哭。”胡霁色如实道。
胡丰年面上却有了些轻快之意,道:“反而看着是清明了很多。”
她的心理其实也不难分析,之前是常年无法找到先夫的遗骨,心里总还有些念想。如今这样,可能反而卸下了心头的巨石。
胡霁色低头喝粥,一边道:“其他事呢?”
“择了日子,后天办丧事”,胡丰年慢慢道,“杭坑那边已经稳住了,城里也去报过信了。可那姑娘不能回来奔丧,许是有什么隐情。”
想到丽婉的情况,胡霁色帮她解释:“恐怕是身不由己。”
“小白还在城里办那个凶手的事儿。听说是有人买凶杀人,没想正好让你们遇上了。不过是谁买的凶,我暂时还没收到消息。”
胡霁色想了想,那老两口不大可能得罪这种人。如果有,应该是针对丽婉。
“金掌柜昨天来过,听说你病重,让你好好休息不用着急,便又回去了。”
胡霁色点点头,问:“丧事筹备得怎么样了?”
“知县大人说要亲自过来,不能失了体面。我做主出了五十两银子。”胡丰年道。
这也合理。
胡霁色问:“经手的是谁?”
闻言胡丰年笑了起来:“是我和小白。”
胡霁色:“???”
老屋那边肯?
胡丰年道:“本来是不肯的。但我说了算。”
行啊!老爹很厉害啊!
胡霁色也笑了起来,但她还是能看出胡丰年眼底那未褪尽的血丝。
可能,是因为对兄弟身后事的重视,也知道老屋那群人见了银子什么德行,所以才寸步不让的吧。
“您还好吧?”胡霁色轻声道。
胡丰年闻言垂了垂眸子,半晌,才有些艰涩道:“我娶了你娘,觉得对不起他。”
这大概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秘密……
如今这样的情景,也确实很尴尬。
若是可以,他大概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二弟的尸骨。
这样,他就可以一边幻想着二弟或许尚在人间,一边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这辈子就照顾着二弟的遗孀和孩子。
实在不行,他宁愿二弟总有一天会回来,到时候他也可以完璧归赵,起码心中坦荡。
如今这样,他都不知道兰氏应该以未亡人的身份,还是家嫂的身份去出席葬礼。
更不敢想兰氏心里是怎么想。
胡霁色也知道这是一件十分让人难受的事儿……
她想了很久很久,才对胡丰年道:“爹。”
胡丰年抬起头看着她,向来踏实的一个男人,眼神竟是有些痛苦和脆弱的。
“自从我叫了您一声爹开始,这辈子,您都是我爹。”
胡霁色道。
她只能代表自己的立场说这句话,却也是让胡丰年觉得分外窝心的一句话。
胡丰年笑了笑,突然道:“你和小白的事儿,想过吗?”
胡霁色:“???”
这话题变化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我一直觉得那孩子挺好,见了那么多人,似乎也只有他配得上你。这次……他急得那样,当是心里有你。”
胡霁色十分不自在,只低着头道:“您别胡说。”
“爹没有胡说”,胡丰年的笑容是有些温情的,“爹是男人,知道男人的心思。”
“就是……胡说”,胡霁色向来是个大方的人,此时却满脸通红,头也不敢抬,“以后不许再说这个。”
然而胡丰年却想着,当年二弟这样疼爱长女,也想看见长女许个好人家。
如今小白为了他的身后事忙上忙下,他总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些天意。
不过闺女还小。
他笑了笑,道:“成,你还小,现在先不提。你且好生歇着。”
这些话说得差不多了,胡霁色的粥正好也空了。
胡丰年收了碗出去了。
然而胡霁色的思绪有些乱,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说……因为他是个男人,所以他知道男人的心思。
或许,是真的吧?
……
听说胡霁色醒了,和她要好的那些妇人陆陆续续都来看她了。
比如村长夫人,小张氏,还有姜氏明氏等等。
妇女同胞和胡丰年的最大区别就是,讲八卦可以讲到细节。
那天下午王婶在她家陪她坐着,就跟她说了胡丰文的事儿。
“那天听你们家老屋的人说起来,说是那边愿意和解,可能过两天就要放回来了。”
胡霁色愣了愣:“这么快?”
“听说是县太爷的意思”,王婶道,“许是想放回来让他给你……家二爷奔丧。”
胡霁色想了想,道:“那或许奔完丧他还是要被捉回去的。”
王婶叹了一声,道:“我也不想他回来,想想他做的那些事儿就害怕啊。你老姑现在就像个木头人似的,也不知道下半辈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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