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对于黄德来来说,这就是他人生的低谷了。
自从那一日在济世堂挺身而出,名声没了,刚开的药房凉了,温柔的娇妻也变得面目可憎。
无论胡丰年怎么安慰他:“你只要无愧于心就好,我们父女俩都会记得你的恩。”
也改变不了他如今这般境地,而且还犹如被被扫地出门,他家那娘子竟然连一文钱都没给他带出来。
那妇人胡霁色先前也见过,如今徐娘半老,看着也风韵犹存,体态婀娜,站在黄德来身边,瞧着也是小鸟依人。
往日她虽然和那妇人不算熟,却也觉得是个挺会撒娇,性格柔弱的小妇人。
如今见她这副泼辣货的模样,也是震惊这人世间果然是人心险恶。
黄德来走的时候是连儿子也没见着,真是形容不出来的惨。
胡丰年带他去吃酒,给他买了好些肉,让他吃饱了,他的委屈才少了一些。
说起和这妇人相识的过程,他也是满心追悔。
“当年我年给我看上的是咱们村的秀兰。后来姓虞的给我牵线又认识了这个贱人。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想着她家也是从医的,肯低嫁给我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就让我娘去退了秀兰家的亲事。”
胡霁色吃惊地道:“你和明婶定过亲?”
秀兰就是鲁木匠家明氏的闺名。
“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这么些年从来不敢回村?”胡丰年无不讥讽地道。
毕竟这个年头,退亲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啊。
胡霁色想了一下,道:“师叔,你那眼神可真不太好。”
明婶比他那个媳妇,各方面都是要强的。
别的且不说,就是相貌上,都要好一些。
黄德来叹道:“是,我是瞎了,真真瞎了。当初真真就是没见过世面,见个城里姑娘愿意下嫁,就稀罕坏了。”
胡丰年道:“霁色回去。”
“为啥!”胡霁色吃喝得正高兴呢!
胡丰年一挥手,道:“去去去,回去收拾东西去。明儿一大早我们就走了。”
“这不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胡霁色也就是故意闹腾两下。
其实她也明白,或许他们哥儿俩还是有些男人间的话题要说。
果然,她起身走人的时候,就听见胡丰年在安慰黄德来。
“这妇人如此势利眼,也该是你的报应。但你也不用太灰心,人生在世,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
第二天一早,胡家父女和黄德来就准备离开胡氏堂了。
这几日虽然为了官司的事情忙,但胡霁色也没有停下炼药。
罗大人派人帮着分装了。
虽说已经经过盘查,这胡氏堂出去的大夫暂时没有出现别的出事的病例。
可之前的药都被吴大仁经了手,全都弃了不敢用,如今能带走的,也就只有胡霁色自己这两天做的两批。
好在这胡氏堂院子大,架了三口锅,今天能带走的也就三大箱子。此外还有些晒好的未处理的草药也全都一并带走。
这样一来,箱子就挺多了。
罗大人要升堂,倒是沈引来送了送,还派着小厮来帮忙装车。
黄德来的家事他也听说了,还和他互相交换了一下关于“妇人都不是好东西”的相关意见和看法。
他们这次走,是胡家两辆马车,沈家友情赞助了一辆。
三辆车都放了药箱子,胡霁色是要单独坐一辆的。
那头沈引和黄德来还在唧唧歪歪,胡霁色本来不耐烦地想催一催。
突然就听一个老妇人叫道:“胡大夫!胡大夫啊!”
“刘阿婆?”
胡霁色回头一看,有些意外。
只见不远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牵着个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匆匆忙忙追了过来。
这孩子是她的一个病人,白发老太太刘阿婆是他的祖母,听说儿子儿媳妇都不在家,独自带着孙子。
她对这个病例有印象,是因为那小家伙的身体素质是所有病人中最好的,发现得也是最早的,治的也很快。
刘阿婆手里拿着个篮子,看得出来跑得急,此时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胡大夫,你要走了啊?那我娃儿复诊,该找谁啊?”
胡霁色叹了一声。
其实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手上那些看了半道的病人们。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就目前为止从她手上走的病人,还没有严重到要抗生素的。就算从她这里脱手,换了传统的汤药方子,虽然人是受罪一些,可只要给药量够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她轻声道:“这娃子已经好了,只要以后担心些,少去草木茂盛的地方皮,应该就没事的。”
刘阿婆赶紧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了她,道:“这个你带着路上吃。”
胡霁色揭开了一看,发现是一篮子白面包子。
“哟,阿婆,这,这这不用……”
刘阿婆连忙让她收了,道:“我老太婆实心眼,他们说的我都不信的。这些天听着他们议论你,我老太婆光着急,也没有办法啊!”
她孙子立刻大声道:“是,我奶还和他们吵起来了,不过没吵过!”
胡霁色乐了,道:“那你咋不帮忙啊?”
那小孩就捏紧了拳头,道:“等我大一点,大一点点就行!”
老太太硬要把那篮子递给她,道:“姑娘啊,你受了好大的委屈啊。别人怎么想不管,我老太婆心里像块明镜,没有你就没有我家娃儿这条命啊!这几个包子你可千万带着,不然,不然我老太婆心里难受!”
或许这是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还能为胡霁色做些什么吧。
唯有用最简单最朴实的一种方法,送上一点食物,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罢了。
胡霁色的鼻子有点酸,这么想着,就没再推拒,小小声道了:“诶,谢谢阿婆。”
等她要走了,刘阿婆还领着孙子在车下头追着喊了几句。
“胡大夫你保重啊!可要好好的!”
“姐姐!你要好好的啊!”
胡霁色掀开车帘子朝他们挥挥手,然后似乎伸手擦了擦眼泪。
沈引目送他们远去,不由得长叹一声。
他对沈大道:“何氏作孽也不是一两回了,可这次我真真觉得,她这是做了天大的孽啊!我再跟她过下去,简直是同禽兽同衾了。”
何氏就是沈夫人。
沈大一时默然。
这可不是作了天大的孽……但凡有点人性的人,也不会拿个赈灾的大夫来撒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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