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氏有些局促,胡霁色就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今天公堂之上的事儿,沈引虽未出门,却也派人去旁听,已经知晓。
不过他一时半会儿倒是有些意兴阑珊。
一是当着苦主的面,提了不合适。
二是他家那婆娘,实在太丢人……
最终还是金状师先道:“多余了些功夫,我倒是可以腾开手来办这个案子。”
沈引正想开口,却被胡霁色截过了话头。
她道:“今天早上,先生说想要先上堂去瞧瞧,和这些人碰上一面。现在先生觉得如何?”
金状师摇摇头,道:“也是十分热闹了。”
“先生是觉得不乐观?”
金状师笑了笑,道:“那倒不至于。这案子依然还是有很多漏洞。只是,我来的时候,以为只要保你全身而退就好,如今看来…… 你和那劳什子杏林商会,怕是注定不能共存了。”
胡霁色皱了皱眉,道:“是,我早已料到了。”
看今天陆知府那有备而来的样子,恐怕最初就只有你死我活,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全身而退。
沈引的面色不由得就有些尴尬。
先前他劝胡霁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胡霁色说是有人要“纵火烧山”,他真是不以为然的。
可真真没想到,今儿一上堂,竟然真的差点被人摁在原地打死。
沈引小声道:“金状师,你以为当如何?”
这金状师也是个逗逼,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颚,道:“我以为我是叫沈爷给骗了,原说的是这浔阳城没人敢接的案子,重金请我来走个过场罢了。没想到如此棘手。”
胡霁色抬头看了沈引一眼,道:“你得给人家加钱。”
沈引:“那是自然!”
胡霁色补充道:“如果不是你夫人,这案子不至于搅和成这样。”
沈引觉得很没面子,就不吭声了。
金状师道:“看在银子的份上,我们干脆就做一票大的。”
端氏愣愣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咋办。
这些人里,反而是她状告的胡霁色不会给她太大压力的感觉。
她不由得拉了拉胡霁色的手,小声道:“小胡大夫,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霁色有些不忍,但终究还是把官府的纠葛,杏林商会的垄断,一一都同她说了。
“……那药绝没有问题,我自家祖父用药,也是用的这个。还有这位沈爷,他妹子……之前病得很重,也是用的这个药。”
端氏懵了一会儿,突然想明白了,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有人为了害你们,为了钱,就害死了我夫君?”
胡霁色没吭声。
沈引道:“很抱歉……但恐怕,就是这么回事。”
端氏的情绪再次崩溃了。
她哭着道:“我一家都是良善人,何至于此?!”
这事儿能怎么说……
有时候人性之恶,大抵就是如此。
为了钱财,名声,便能罔顾人命。
尤其是这种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在那些人眼泪,真真是比蝼蚁都不如。
一个失去本心的医者,比杀人的屠夫,更加可怕。
胡霁色望着痛哭的端氏,心想,今日他们将旁人的性命视如蝼蚁,那么再更强的力量面前,自如蝼蚁一般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
她回过神,道:“夫人,莫哭了。你该想想,为何我家的病人那么多,他们就选了你?”
端氏茫然地回过神,望着胡霁色:“为何…… ”
她也想不通,这是为何?
为何就偏偏选了她那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夫君!
胡霁色耐心地道:“我记得您刚才说了,这状纸是你家弟媳妇托人写的。”
闻言,金状师和沈引不由得同时看了过来。
对……这或许就是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端氏整个人都在抖。
过了好长时间,她终于道:“早一个多月之前,我同我家二叔起过争执……那时候他同我大打出手,我夫君,我夫君给我出了气。不过,后来,我那弟媳妇来赔不是,这事儿,我只当是过去了。”
金状师连忙问道:“为何起争执?”
“我们家早已经分了家,约莫十年前,我夫君瞒着我借给二房二十三两银子。这些年,家里愈发艰难。我夫君染了疫,眼看这日子过不去了,我便去讨钱。几句话说的过了,这才……动起手来。”
说到这儿她又哭起来,道:“我家是借了利子钱给我夫君看病,真真是担不起了。”
横竖那钱是没要回来,所以后来他们才会铤而走险,想试试新药。
原以为是柳暗花明,没想到人终究还是没了。
胡霁色安抚道:“欠债还钱,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们没有过错。”
端氏哭道:“虽是用了新药,可前头我那小儿子送了医说是染了疫,左右折腾说是误诊,倒垫了不少钱进去。我当我那弟媳妇是个好的,后来她主动上来找我说要还钱,就是一回给一点点,最多不过一两银子……”
那极有可能,就是这婆娘不想还钱,干脆杀人灭口了。
只是这事儿也不可能都按在她一家里,最起码吴大仁不会是无辜的,而吴大仁也不可能是自主作案。
端氏拉着胡霁色,哭道:“我只想要一个公道,我夫君不能白死了!先前一时冲动去你门上闹,是我的是。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来赔!”
胡霁色道:“你放心,如今我们是同一条绳上蚂蚱,我自然是要把事情都查清楚的。”
沈引低头盯着自己眼前的茶杯不敢吭声。
事情到这一步,他愈发觉得无法直视家里那个婆娘。
俗话说无商不奸,他的确也做过一些称不上是良善的事,可好歹那也是为了利益。
那女人竟为了自己一时喜怒而害人……简直,让他难以想象自己竟同她同衾共枕那么多年。
正想着,突然门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婆子。
“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去庄子上拿七姨娘了!”
沈引惊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那婆子急道:“这还是大夫人身边的婆子偷偷来报的信,说是夫人今儿受了气,寻不到您的外室,就要拿咱们七姨娘开刀!”
沈引怒道:“这个疯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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