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设计得比较乡村风味,进门就是地炕,铺了席居,传说是后世榻榻米的前身。
人直接脱了鞋进屋,在矮几边席地而坐,丽婉给他们二人各倒了茶。
胡霁色道:“到底怎么回事?”
沈引有点忧愁,似乎斟酌了一下该从何说起。
然后他才道:“你明天是不是要进城?”
“是啊,说是钦差大人想要表彰这次在虫疫中有功的大夫。”
沈引用扇子抵住自己的下颚,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不妥。”
胡霁色心想,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跟我说不妥,我这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但她还是道:“你说说看,怎么个不妥法。”
沈引道:“那位钦差大人,是我岳父的连襟,职任吏部尚书,从一品的大员。”
胡霁色吓了一跳:“那关系很近啊。”
连襟的意思就是他们俩娶了同一家人的亲姐妹。
怪不得沈夫人总是说她母亲是有诰命的。按说,一般府台的夫人,也不大可能加封诰命。现在想来应该是她母亲的出身很高,而且应该娘家后台很硬。
沈引有点尴尬,道:“我这么说吧,我岳母家,连几个舅舅加上几个姨母,不论嫡庶全放在一块儿算,最没出息的就是我岳父。”
胡霁色:“……”
她突然反应过来,小声道:“那这位,算起来还算是你的姨父?到了浔阳,你家的事怕是摁不住了吧?”
沈引一直没让沈夫人去告状,这也怪沈夫人自己平时作孽太多,对自己的下人什么的也太狠。以至于她这次骨折是墙倒众人推,她陪嫁带过来的那些人,很容易就被沈引给收买了。
可若是人家娘家人都上门了,还能瞒得住?
闻言沈引一挥手,道:“不过是个外甥女,他也不会太上心。先前他去我家瞧过,我给我夫人喂了点安神的药,她精神不佳也没说出什么来。再问她理应最贴心的奶母婆子,也没有说漏嘴,他便走了。”
胡霁色觉得这事儿其实仔细想想是有点可怕的。
做丈夫的给妻子喂药,让她昏睡在床上,其实已经有了软禁之实了。
但别人家的事情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更何况沈夫人确实是个烫手的山芋。
可……
“不是因为你夫人的事,你把我叫过来做什么?”
沈引愣了愣,道:“你以为我是叫你来干什么的?”
胡霁色想了想,道:“我以为你是怕被戳穿,找我来让我给你夫人下点药什么的。不瞒你说,我刚一直在想着要怎么拒绝你。”
沈引:“……”
他好气又好笑地道:“不是,况且下药这种小事何必劳动小胡大夫?”
“那到底是怎么个不妥法?”
其实事情要推到陆知府头上去说。
这几天浔阳城多饮宴,在酒桌上他们什么都说。
说起这次在虫疫中立功的大夫,陆知府就提了有这么一位女大夫,人未及笈,已经医术卓绝。
这也就算了,陆知府大概是喝多了,又或者是为了讨这钦差大人的欢心,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就从“天赋异禀”歪到了“天生丽质”。
沈引说完了就长叹了一声,道:“这要不是我昨天留了个心眼,让人去他们饮宴的酒楼问过伺候的小二,倒也不知道弄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要知道我这姨父,平时看着是个老学究,其实最是好色不过。”
胡霁色:“……”
沈引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道:“我是怕你此去,便是龙潭虎穴。”
富贵人家豢养医女,就像豢养昆仑奴一样,是一件极其有面子的事情。当初沈夫人都恨不得说动胡霁色,让她在沈家做坐家大夫。
这达官贵人身边,也确实不乏带艺的姬妾。
但要是说起来,精通琴棋书画的才女要比擅武功可以兼职保镖的武婢次之,而武婢又要比手艺精湛的医女次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真的很难讲啊。
胡霁色回过神,然后对丽婉道:“丽婉,你先出去,我同你家爷单独说几句。”
丽婉有些担心,她先前并不知道这些事。
但此时她只看了看沈引,嘱咐道:“你给霁色想想办法,她不想去的。”
沈引点点头,道:“这是自然的。”
然后她才起身出去了。
等她从外头关上了门,胡霁色才道:“京城那边有消息吗?”
沈引道:“没…… ”
江家兄弟才刚回京不久,就算有什么,也不大可能会传到浔阳来。
胡霁色想了想,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引自当全力以赴阻止这件事,不然他真是把脑袋给别在了裤腰带上。
但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关键是他得消息实在太晚,胡霁色这就得出发了。
他道:“你先前算计着给陆知府下毒的事情,还能再办一次吗?”
胡霁色惊道:“我没有给他下毒啊。”
严格的来说那不是下毒,只是利用了虞悯农贪功的心理,以按摩的手法导致他短暂偏瘫。
但那件事能做得天衣无缝,绝对是天时地利人和,最主要是还有陆夫人窦氏这个助功。如果她再冒险毒害钦差,被人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而且我就算给他下毒成功了,又有什么用?”
若是胡霁色出手把他给治好了,他更要恨不得就把这小医女豢养在自己府中了。
“不过是拖一拖时间罢了”,沈引道,“然后我再来想办法便是。”
胡霁色还是凝眉不语。
沈引看了看她的脸色,道:“你不会……是害怕了吧?”
给钦差下毒这种事情,对寻常百姓来说确实有点太过了,从某个角度来说是和谋反无异,那是要株连九族的……
胡霁色回过神,道:“这样,你把你的计划说说,我看看靠不靠谱。话我先跟你说好,若我真这么干了,咱们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我被人抓了,我第一个就把你给供出去。”
沈引吃惊地道:“我还以为你要多想一会儿的!没想到你竟然真有这个胆子!”
胡霁色:“……”
怎么着您是嫌我思考的时间太短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