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白傲天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城里来了人,说是要借胡霁色家的轮椅。
来的是杨正和张吉。
杨正还当着张吉的面前取笑:“衙门里办差的都最讨厌出城,偏你,跑得比谁都勤快。”
张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嘴硬道:“谁说大伙儿都不乐意出城?我哥他们可想来,不是被我给抢了差事么。”
他看着胡霁色,脸有点红。
但这姑娘似乎注意力不在他身上,只是温和地笑笑,就去把轮椅给推了出来。
杨正连忙又道:“沈夫人说想请你去做客,你也去一趟吧?”
胡霁色愣了一下:“沈夫人?”
杨正笑道:“是啊,沈夫人,说是就在官驿请客呢。”
胡霁色心想,她也没什么好怂的。
当下她就收拾了一下东西,和家里人打了招呼。
胡麦田道:“你这刚回家没多久,咋又要去啊?”
“今儿是进城去做客的,很快就回来了。家里的生意姐姐你多费点心。”
胡麦田叹道:“知道啦,事儿办完了你就回来,别在城里呆着,城里也不好玩。”
闻言胡霁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哪儿都没我家好玩。”
……
一路上,胡霁色想了无数种可能。
但她死也没想到,她人一到官驿,就看见有一坨被丝绸裹着的人影,跪在门口。
离得比较远的时候,胡霁色只当是有个人蹲在那,可等走近了,才发现是沈夫人跪在那。
饶是胡霁色自认最近已经见过不少市面了,这会儿都吓了一跳。
沈夫人抬起头,眼神有些怨毒地看着她。
“小胡大夫来了啊。”
沈引咧着嘴从门里跨了出来,看那样子,仿佛是从浔阳首富变成了大夏首富。
“来来来,快请进来。”
胡霁色被雷得七荤八素,小心翼翼地侧身从沈夫人身边走了进去。
这屋子里确实摆了宴席,但白大人还没来,竟只有沈引在。
胡霁色小声道:“搞什么鬼?”
沈引得意地看了一眼沈夫人,道:“昨天,我可过得太刺激了。”
“嗯?”
原来昨天,沈夫人终于冲出封锁圈,来到了官驿向她姨父告状。
她也不是个傻子,被困在床上那么多天,虽说有腿伤有腰伤,但也不至于整天昏昏欲睡吧?她很快想明白了是沈引给她下了药,而且她已经众叛亲离。
沈引后来发现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把药给偷偷倒掉了,然后昨天终于找到机会。
等沈引发现并且追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婆娘历经千辛万苦,拖着伤残的身体,亲自走到这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她身居高位却病卧在榻上的姨夫告状。
沈引当时就给吓跪了。
他商海沉浮多年,那脑子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也没有打断他婆娘的哭诉,而是一直在想着该怎么应对这件事。
好在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在心里已经想过无数种可能,也暗自分析过这个理应跟他不熟悉的妻娘舅的脾气。
最后他还是找到了路子,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把二爷给抬了出来。”他得意地道。
胡霁色:“……”
“本来白大人都已经要处置我了,后来又转了向。今日请你来,还特地让她跪在那反省。”沈引笑道。
现在的朝廷是风雨飘摇,今上身体羸弱,贵妃母族把持朝政,引起了诸多老臣的不满。
敏感的政治家自然嗅到了风向,都不敢轻举妄动,准备好了随时做墙头草。
沈引没有点破,只说当初二爷交代他看好胡家,他也是为了不让沈夫人再捣乱才出此下策,并不是因为什么宠妾灭妻……
他还举了很多例子,比如沈夫人掺合到了之前的杏林商会案,差点把胡霁色给送进号子去……
如此一来,原本是要给妻家外甥女出气的白圣儒立刻转了风向,气得还发了一次哮喘。
“所以让她在这儿跪着?”胡霁色有些不解,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最严重的是她的腰也有伤,如今天气渐凉了,她这么跪着会怎么样,你们没想过吗?”
沈引道:“你同情她啊?没忘记她干过的那些好事吧?”
胡霁色嗤笑一声,摇摇头,道:“不是同情,是好奇。”
好奇的是,作为她的丈夫,她的亲人,是不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在乎她可能会从此废掉?
沈引摇摇头,道:“没什么可好奇的。”
说白了就是不在乎。
她那本来就没怎么见过的面的姨父,就更不在乎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可沈夫人却都听见了。
她原就是个极要强而且要面子的人,跪在这里已经是万般屈辱,再听到这般诛心的话,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大约也是因为疼,她的腰伤和腿伤都挺严重的,这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了,恐怕早就已经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
就在她要原地暴起的时候,白圣儒过来了。
远远地就能听到黄德来那爽朗的笑声,胡丰年和霍大夫也在,是霍大夫推着白圣儒的轮椅把他给推了过来。
沈引连忙狗腿地领着胡霁色迎了出去,出门就一脸谄笑:“姨父。”
可笑的是,他是因为妻子娘家攀上的亲戚,如今正经的外甥女却在这儿跪着呢。
沈夫人动了一下,抬起头,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白圣儒看起来有些严肃,道:“罚你,不服?”
沈夫人动了动嘴唇,道:“不敢。”
“这事儿就算说到你娘家去也是一样”,白圣儒冷冷道,“虫疫这是多大的事儿,你也敢搅和?平时有些娇纵倒罢,竟利用疫情,和那些黑心的大夫搅和在一起,害百姓性命!你知不知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不但你夫家要倒霉,你娘家也得跟着吃挂落!”
沈夫人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道:“可这件事不会传出去啊,只是死了一个百姓而已,天家哪来的闲情管这个…… ”
“荒谬,简直无可救药!”白圣儒气得哮喘又要犯了,干脆道,“引哥儿,给我掌嘴!我不喊停不许停!”
“是!”沈引高兴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