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胡霁色都闭门读书。
罗大人那边送了消息过来,这次主管的监考,是太医院直接派下来的,叫窦慈乙。
有趣的是,这是个熟人,是当时在行宫的时候,宣仁帝带的那一大群太医中幸存的那一个。
不过他是主考官,估计不会有打照面的机会,胡霁色也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
父女俩互相监督互相学习,当然,大多数时间是胡丰年在给胡霁色恶补理论。
越学,胡霁色愈发觉得,胡丰年的底子是真扎实……
难怪古代医疗条件这么差的情况下,他还能有这个水准。
不客气地说,就他的底子,胡霁色觉得比当时在行宫见过的那些太医都不差。
……
二月二过后,报了名,取到了识认官结印。
看这文书的精致程度,就知道朝廷对这事儿是真的很重视。
村里对这事儿也很重视。
三月份的时候,胡丰年和胡霁色父女俩要去扬州考试,村长还特地摆了一桌酒给他们践行。
那天晚上正好是十五,月亮很圆。
酒过三巡,老村长人已经有些微醺。
他拍着胡丰年的肩膀,道:“丰年,你这个人,老实稳重,可我知道你有大才。当初你没有进城,是为了咱村里。”
胡丰年道:“四叔您放心,考完了,我还回来。”
老村长连连摇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不该再耽误你的前程。你四叔是个泥腿子,可也知道,朝廷办这医考,日子久了,这做大夫的没个文书傍身是不行的。”
到时候,大夫就 会分为有功名和没功名的。胡丰年这样的人物,被当成野医,实在委屈。
老村长道:“我啊,还指着你能进京,考个状元回来。”
胡丰年笑了,道:“叔,这就说得远了。我这辈子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就是朝廷开了女医目,我指着霁色这孩子给我考个状元呢。”
老村长连忙道:“这不行,丫头以后还得嫁人,要是夫家不让她考呢?总不能为了这个耽误了丫头的终身。”
胡丰年笑道:“我家这丫头,嫁谁都是低就。将来择婿,话得说在前头,不但要让我家丫头去考,还得陪着去考。不然,我家丫头不进他家的门。”
老村长听了连连摇头,道:“你啊……”
胡霁色笑道:“四爷爷,朝廷才开到院试,考状元早着呢,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赶得上。”
闻言,胡丰年就安慰她,道:“朝廷重视,一定赶得上。”
见他父女俩竟都是这样想的,老村长不由得连连摇头。
虽不赞成胡霁色继续考,但还是说了很多鼓励他们父女俩的话。
胡霁色也喝了点果子酒,回去人有点摇晃。
等她进了屋,安南儿看她这样,连忙把她扶了进去,然后打水洗脸擦手,松了头发,十分体贴。
对着那面大铜镜,安南儿轻声道:“你真要去考医考啊?”
胡霁色道:“后天我就上路了,你说真的假的?”
安南儿道:“可这事儿……二爷能答应吗?我意思是,内命妇不得抛头露面,这是祖宗规矩啊。”
胡霁色心想,你大约不知道,这医考的女医目,他是特地为我开的。
她笑道:“我爹说了,以后我还要去考状元的。到时候择婿,不但要让我考,还要陪我去考。不然的话,我不进他家的门。”
安南儿听了就打了她的肩一下,道:“胡说,你以后是要做皇妃的,还能不进他家的门。再说,二爷疼你,你何必费事考什么状元?你要著书,著便是,天下谁敢不看?”
胡霁色听了觉得好笑,道:“做皇妃这么厉害的?像我这样的,不会被那些内命妇害死吗?哪里还有这个本事著书啊。”
安南儿道:“胡说,就你还笨呢。谁要不服气,你毒死她,保管谁也看不出来。”
胡霁色:“……这世上哪有不通风的墙?”
安南儿对胡霁色是盲目崇拜,给她梳好头,道:“你当时毒那江匪,前头可是一点痕迹都没透,而且事这么匆忙。若是有时间准备,你还做不到滴水不漏?”
胡霁色摇摇头,道:“可我不喜欢做那些事儿。”
安南儿呆了呆,道:“你连这些都没想过,那以后你和二爷怎么办?”
胡霁色抬起头,道:“什么怎么办?”
安南儿小声道:“你愿不愿意……我觉得二爷都不会放你走吧。”
胡霁色道:“听你的口气,你倒很怕他?”
安南儿眼神有些闪烁,过了一会儿,才道:“是有点…… 二爷城府深沉。我觉得,他要的,不弄到手,一定誓不罢休。”
胡霁色盯着镜子里那个自己看了一会儿,道:“睡吧。”
“你生气啦?”安南儿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道。
胡霁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道:“没生气,只是,我相信他会。”
“会让你继续考?”安南儿愣了愣。
胡霁色笑道:“我信他。”
这话说到这儿,按说,安南儿就不该吭声了。
她看着是个爱吃猪蹄的小可爱,可在宫里被人捶打了那几年,别的不知道,但也都知道什么时候该住嘴了。
可真上了炕,她翻来覆去好久,又爬到侧身而卧的胡霁色身上。
“霁色,你别傻。”她小声道。
“嗯?”胡霁色的声音听着倒是很清醒。
“天家无情,儿女情长的,我没见过几个有好下场。前朝有个贵妃,和先帝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先帝一度要为她废后。可结果呢,还是因为娘家势大,功高盖主,落了个自缢而亡的下场。”
胡霁色回过头,道:“然后呢?”
“然后什么啊?然后,连贵妃生的小公主都被远嫁和亲,下令终身不得回朝。这都是什么啊?这都是少年的爱意,已经消磨光了。”
她语重心长,罕见的认真。
但胡霁色听了却噗嗤一声笑了,道:“快睡吧。”
“你怎么这样啊!跟你说认真的呢,你记住了没有?”安南儿气得踢了她一下。
胡霁色笑道:“我都知道啦。”
“你就不听劝吧!”安南儿气呼呼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黑暗中,胡霁色还是笑,道:“我知道你对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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