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丰年不稀得去,胡霁色是带着小茂林去看重考的。
这次重考弄得很正式,场地选择的是县衙内院,出题的是从扬州请过来的王大人。阅卷的还有从扬州,和离得近的复州请过来的几位当地医官。
魁首重考,当地很多大夫,不管有没有去参加这一届医考的,都有资格去观看。
他们坐在二楼,临窗望下去,这无形之中,又多了许多双监考的眼睛。
胡霁色和茂林到的时候,遇到了蒋南山和裴吉元。
他们早已经在二楼占了位置,见着胡霁色领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连忙招呼她过去。
蒋南山和裴吉元这次都落榜了,其实这次的考题正是他们熟悉的,私下倒也有些愤愤不平。
此次钱直重考,他们也很兴奋,早早地就拿了名额过来来围观。
胡霁色领着茂林上前,笑道:“这是我兄弟,名叫茂林,立志要继承我爹的衣钵的。”
茂林连忙拱手给两位长辈见了礼。
蒋南山让了最好的位置给他们姐弟俩,又笑道:“胡大夫怎么没来?”
“我爹分不开身,他似乎觉得这重考也没什么好看的。”胡霁色这么淡淡地道。
裴吉元有些兴奋,道:“我听说,是有人密报,这次的总监考官窦大人,把魁首点给了自己大外甥,朝廷觉得可疑,才让他重考的。”
蒋南山就道:“重考又怎么样?别忘了,窦大人这次也参与阅卷的。我听了消息,说是他早已经把几位考官都打点好了的。”
裴吉元指着场中,笑道:“就算让他重考上了,可像这般被质疑,还露天重考,被我们这样的人围着看,大约心里也很憋屈。”
胡霁色道:“你们的意思是,他这次重考,又要舞弊?”
蒋南山连忙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大家心里都有数的。只要这姓窦的还做考官,这医考就清白不了。”
胡霁色若有所思。
可过了一会儿,敲锣开考的时候,众人又哗然了一下。
因为,参考的不止钱直一个。
衙役是临时来摆的桌,这桌子一共摆了六张。
钱直先出来的,从上往下看,也能看出他信心满满。
可当他看见那六张桌椅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等衙役领着他在其中一张桌子跟前儿坐下的时候,他一脸茫然。
然后,就看到又有五个这次也在榜中的,包括张学杨,就被请到了另外几张桌子旁坐下了。
裴吉元瞬间又兴奋了起来,道:“我猜,这几人考完了,卷子交上去,必定是要封名字的。这样,考官也不知道谁是钱直,也就没办法舞弊了。”
蒋南山道:“可我觉得,他已经弄到了考题,应该还是能考出去的。”
胡霁色低笑了一声,道:“你们看监考的是谁。”
众人扭过头去一看,赫然发现监考的竟然是罗大人……
卷子都已经发下去了,那几位医官竟然还没有到场。
也就是说,那些医官只阅卷,不监考。
二楼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很显然,大家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弄得衙门的人不得不上来让他们安静些,不要打扰下面的人考试。
有人就小声道:“这也太侮辱人了,仿佛料定了钱魁首会作弊那般。”
蒋南山道:“真金不怕火炼,若是我去考,我就不怕。”
裴吉元也笑道:“对,是不是金子,这回炼一炼就知道了!”
二楼的角度,可以把场中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那钱直原本就已经非常不安,等他拿到卷子以后,先是惊讶,然后倒愈发地紧张了起来。
今天太阳很大,从二楼都能看到他忽而就满头大汗,连头上的发冠都歪去了一边。
茂林这种小孩子视力最好,此时就道:“姐,我看他好像……尿裤子了。”
胡霁色:“????”
从她角度,实在是看不清这钱直尿了不曾。
蒋南山他们倒是没有听见,依然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此次医考这神一般的反转剧情。
茂林有些不理解,道:“不过就是考试,他这么大年纪了,学得再不好,也不至于这样,连字儿都写不下几个吧?”
这钱直落笔的时候并不多。
而且他似乎是真的尿裤子了,坐在他旁边的张学杨已经有了点反应,回头瞥了一眼他椅子底下。
胡霁色想了想,便对茂林道:“人生在世,需依仗的是自己的本事。像他这样,若是一开始就没有舞弊,倒也不至于如此。可正是因为刚开始舞弊了,现在要靠他自己考,便如同是被人斩去了臂膀,连自己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了。”
茂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他道:“我以后肯定不是这种人。”
胡霁色笑了一下,道:“我们家也没有这样的坏种。”
这次重考实在是个闹剧,考不过半的时候,有其他视力好的人就发现他尿裤子了。
顿时整个二楼又喧哗了起来,这次的热闹和之前不一样,是掺杂着阵阵哄笑声的。
楼下自然也听见了,也不知那钱直此时心中是何滋味。
衙役再次上来请他们安静一些,就有人冲那衙役道:“大人,那钱魁首,是不是尿裤子了?”
那衙役道:“去去去,不该你们管的别管。”
可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自己的鼻子却一抽一抽的,皱着个眉头,仿佛闻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气味。再加上那憋着笑的神情,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众人又哄笑了起来。
这些人中原本有那钱直的拥护者,此时也都不敢开声了。
谁也没想到来看个重考竟然能看这么一出大戏,恐怕这笑话要在浔阳城久久地流传下去了。
那钱直是个最最要面子的人,哆嗦着考完了,卷子叫人收走了,当场就痛哭了起来。
胡霁色趁机教育茂林,道:“你瞧见了没有,这就是做坏人的下场。”
茂林摇摇头,小小年纪,那个眼神中都充满了鄙夷。
他道:“就这样的人还拿了魁首,难怪爹都不稀得来看,简直有辱斯文。”
这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倒是把胡霁色给逗笑了,胡霁色伸手就去捏他肉嘟嘟的小脸,把他捏得哇哇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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