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传统,送丧的队伍在村里前后走了一圈,一路敲敲打打,家属哭哭啼啼,然后把人送到了山上老胡家的祖坟。
期间胡宝珠数度失控,好像把她前几天没哭出来的眼泪全都宣泄了出来。
毕竟死的她亲生母亲,村里的人看着也很动容,最后还是村长夫人伸手把搂进怀里好生安抚了一回。
看着人抬着棺材慢慢下葬,她又哭着扑过去说想跟她娘一块儿走,村长夫人差点没拉住她。
胡霁色和胡麦田都躲得远远的,只怕她会突然失控,然后不知道找了什么名目发落自己的两个侄女儿。
其实她的悲伤也不是装出来的,当时她娘也确实是唯一一个还惦记着把她从山上接下来的人。
相比起她,倒是老胡头和胡丰文父子俩,更叫人看不顺眼……
胡丰文倒罢了,好歹还遮掩几分,人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站着。只是非常偶尔,看见妹子发疯胡闹的时候,他会露出一点点不耐烦的神情。
老胡头就相当肆无忌惮了,不管是送葬的路上,还是这会儿,他都自顾自地跟人说说笑笑。
反而是胡丰年在前头操持着让孙氏的棺椁下葬。
胡麦田小声道:“当年咱亲奶走的时候,他也是这个德行。那会儿比这会儿还更过分,就在咱奶下葬的时候,他已经和宝儿娘说说笑笑了。”
如今看看孙氏,竟然有一种天道好轮回的感觉。
胡霁色叹气:“我看他们俩先前感情也不错,咱爷也很听她的话。”
“嗨,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咱村里多的是妇人一闭眼男人就翻脸的事儿。”胡麦田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她俩窃窃私语,突然前头胡宝珠猛的回过头,非常仇视地看着她们。
胡霁色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拉着胡麦田后退了一步。
若是胡宝珠突然发作起来,说她们俩在她娘的丧礼上不尊重……
好在村长夫人拉了她一下,把她又给转了回去。
胡霁色大松了一口气。
胡麦田也擦了把虚汗,小声道:“我真怕她就这么冲过来打我们。”
然而胡霁色却道:“她迟早是要对着我们发作的。”
胡麦田:“……”
等棺椁下了葬,填了土,老胡头意思意思地去加了一捧。
孝子贤孙下跪哭了一回丧,也就打道回府了。
按照规矩,在老屋,兰氏和李氏她们几个做媳妇的又拿了红糖水出来给客人喝。
小白被留在老屋看家,这会儿小麦穗一看到他就哭着闹着要他抱,颇有才一会儿不见就十分想念的架势。
胡丰年见了,就道:“看来把她留在家里也不用担心了。”
胡霁色哭笑不得,道:“爹,您不会真的……”
她想说你不会真的明天就走吧?
结果另一扭头就看到胡丰文正看过来,她立刻把嘴给闭上了。
胡丰文等了一会儿,没听他们说下去,干脆就自己走了过来。
“大哥。”他道。
胡丰年回过头,道:“怎么?”
“明儿我就得回县大牢去了。”他道。
胡丰年点点头,道:“听说过阵子可能会大赦天下,就算不能放出来,也能减免一些刑罚。”
“是这样”,胡丰文似乎有些局促,低声道,“但我听人说,也要由当地父母官来筛选。”
胡丰年道:“这我也听说了,据说是根据你们在牢里的表现来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还不是凭着家里的关系和使银子……”胡丰文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道,“虽说大人清廉,可这种小事哪里会亲自办?还不是都交给下头的人来选。”
胡丰年耐心地听了,道:“回头我到县城那边去打听一下。”
“这事儿也没人比我更清楚了”,胡丰文道,“这趟回去,我想带点银子去,先打点一下关系。”
胡丰年立刻就否决了,道:“罗大人为官向来清廉,你不要自作聪明,到时候反而坏了事儿。”
“只当是我跟大哥借的,到时候自然会还给大哥…… ”
即使他这么说,胡丰年还是拒绝了。
不但拒绝了,他还把胡丰文给骂了一顿。
“在牢里呆了那么长时间,还是不学好,光想着走这些歪门邪道。”
说完就去忙自己的了。
胡丰文皱了一下眉,有些憎恨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跟胡丰年开这个口,毕竟他知道胡丰年很可能会拒绝。
可眼下明天他就要回去了,昨晚又没有见到安南儿。至于老头子,他娘一死,就完全翻脸不认人了。
看着在人群中热热闹闹忙碌的胡丰年,胡丰文心想,就算他回去了,也能自己想办法搞到钱。
……
那天晚上回去胡丰年竟然真的就领着兰氏开始收拾东西了。
胡霁色看着他们俩忙忙碌碌的样子,有些茫然:“娘,您真的也要去啊?”
可她娘这辈子也没出过远门啊。
兰氏的回答是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然后就继续去收拾了。
胡麦田道:“前头听见爹和娘说,也不能成天闷在家里,要多吃点外头酒楼的菜,尝尝不同的味道,回来才能做得更好。还有更多的浔阳买不到的布料,外地的款式…… ”
所以兰氏被说服了,并且跃跃欲试。
胡霁色坐在炕上看着,小声道:“可是娘竟然舍得小麦穗。”
她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搂着江月白撒娇的小麦穗。
“本来想扔在我们家。 ”胡麦田哭笑不得地道。
刚回来就被爹娘的胡霁色长叹了一声,道:“亏我还觉得回来能吃上娘做的饭。”
胡麦田道:“爹娘不在家你打算怎么做饭来着?”
“当然是…… ”
她扭头看了一眼江月白,又看看安南儿。
这俩怎么看都指望不上啊。
胡霁色心想,要不就天天下馆子……
“等爹娘走了,就是你们俩当家了”,胡麦田笑道,“我倒是真想瞅瞅,你俩当家是啥样的。”
能是啥样啊,就愁着一日三餐的样呗。
胡霁色叹道:“就我们俩就算了,关键是还有麦穗。”
……
然而不管她愿不愿意,第二天一早,胡霁色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身边突然被塞进了一个熟睡的麦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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