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年在工作上依然非常卖力,林寒屿看在眼里,也仅仅是看在眼里。
自从上次两人做了几乎是告别式的对话之后,他也没再提起过那些事。
他们是上下级关系,工作上还要接触,她需要来报备进度,来签字,来开会,她也常常会主动和他联络,看得出来恢复工作后前几次联络她都心有余悸,但见他并无异常,似乎有意揭过此事,后面也就轻松多了。
只是,林寒屿真的能做到就此放手吗?
他自己都不太确定。
他需要思考一下。
这段思考的时间,用来工作最合适不过。
他手里现在有一份安平航空的资料,从创办以来到现在的大事件都在上面标注着。
有句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公司陷入危机,最紧张的本该就是创办者,为了度过这次危机,林寒屿必须亲自出手,那么要出手,自然先得搞清楚对方公司的一切资料。
有意思的是,他在安平的历史事件里面看到了一次事故。
说事故一点都不夸张,更精准的一个词来形容,俩字儿——空难。
林寒屿眯了眯眼,安平出过空难,时间过去很久了,合作之前他竟然都没注意到。
翻翻记录,确切时间是在1996年,至今已经过去二十一年,这么久的时间,被人遗忘是情理之中的事,那个年代的飞行行业并不如现在这么成熟,坐飞机是很新鲜的体验,出点事故好像并不难理解。
林寒屿注意到的不仅仅是空难这件事,他注意到了一个名字,那一年在职又离职的一位、在当时那个年代来说非常稀少非常可贵的机长教员的名字。
夏渊。
林寒屿微微眯眼,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百科里搜索夏渊这个名字,找到三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他要找的。
夏渊,1964年生人,毕业于空军第十四航空学校,也就是现在的中国民航飞行学院,曾为国家特级飞行员,96年时任安平航空飞行总队大队长,机长教员级别,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前途无量,他只要不出错地继续任职下去,说不定今天的安平董事长就是他了。
只是,不管是百科上还是他拿到的资料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在96年安平的空难事件发生后,他便离开公司去了国外,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不是空难发生那架飞机的机长,那架飞机的机长死于空难,乘客和机组人员只有几人幸免遇难,遇难人数高达一百多人,算得上国内航空史上很严重的事故了。
虽然事故很严重,但责任并不在夏渊,夏渊为什么要离开安平?
林寒屿见过的姓夏的人不多,一个公司里有两个,他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可能有关系,随即放下材料拿起电话打给助理,在电话接通后低声说:“你帮我查一下安平96年离职的飞行大队长夏渊的资料,如果能查到他家里的资料就再好不过了。”
助理立刻应了是,林寒屿挂断电话,手托腮盯着电脑上夏渊这个人物百科上的照片,那还是一张老式证件照,具有非常鲜明的年代感,林寒屿已经见过夏经灼本人了,尽管那是个晚上,两人还是一个在外面一个在车里,但那是他的敌人,是他现在恨之入骨的人,即便有那样多的障碍,他也将对方的面孔记得清清楚楚。
那人,和夏渊年轻时的样子有十分相似,相似得令人厌恶。
江嘉年并不知道林寒屿发现了什么,她繁忙得工作着,搞定了其他几家问题较小的公司,暂时稳住了悦途的系统,但为了保险起见,免得以后徐然再动手脚,他们还决定从服务器到系统构架全部进行一次升级。
这是个大工程,要一段时间来完成,在等待的时候,最关键的工作就是和安平的重新洽谈了。
解约,按照条款进行赔偿,这是悦途现在根本招架不住的结果,公司目前光是维持正常运营就已经非常艰辛了,业绩一点点在下滑,用户访问量也骤减,如果这个时候再经受这样巨大的赔偿,就彻底垮掉了。
头疼地思考了一下,翻翻台历,明天就是和夏经灼说好的一起回家的日子,她已经提前跟母亲通过电话,说了要带人回去,并不打算再见那个相亲男,可母亲似乎并不相信她,但也没关系,等她真的回去了她就知道自己没说谎。
临近下班,助理过来送材料,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江嘉年已经准备离开,她在办公室时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贴身的针织连衣裙,裙子很修身,她以前的身材是很好的,穿这样的裙子前凸后翘,曼妙妩媚,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怀孕的日子越来越长,肚子也一天天显现出来,助理进来看见就笑着说:“江总,你最近吃得不错嘛,都胖了。”
这是个玩笑,江嘉年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是已经凸出来了,略有些像小肚子,于是她随口就说了句:“不是胖了,是怀孕了。”
女助理正笑眯眯地准备继续和她说笑,猛地一听见这个回答还没反应过来,嘴角仍然维持着笑的弧度道:“啊?怀孕了?我就说吧……”略顿,猛地反应过来,目瞪口呆道,“什么?!您怀孕了?!”
办公室门还开着,她们在门口说话,不使劲说也有人能听见,现在女助理这么大声音说,别人想不听见都难了。
一时间,办公室所有人都望向了这边,全都是相当惊悚的表情,要知道在他们的概念里,江嘉年一直都是古板严肃的老处女,三十岁了没谈过一次恋爱,现在得知董事长对她有意思甚至为了她连许副总都抛弃了已经足够稀奇,而她居然还掠过了恋爱阶段直接怀了孕!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那个孩子是谁的?该不会是林董的吧?所以江魔女终于要从总裁的位置上荣升董事长夫人,成为悦途真正的女性主人吗?
江嘉年没有责任向这些人解释,他们也很快就会知道她的孩子是谁的,并不急在一时。
她微笑着走出办公室,淡定平静地走过众人身边,等到了门口,推门离开的时候,她歪了歪头,望着办公室的下属们莞尔道:“时间差不多了,做完了事就下班吧,明天我有事不过来,你们有资料报给我直接发邮箱就行了。”
女助理懵懵懂懂地看着江嘉年转身离开,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比起以前温和了一些,面对下属也不再那么冷声冷气,难以交际。
其实江嘉年本就不是太尖酸难以相处的领导,只是她不愿浪费时间在跟同事的相处上,除了客户和家人之外,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笑脸。
现在她变了,耐心好了不少,愿意花时间在很多过去她并不在意的事情上,她这样的转变不由让人发出“啊,爱情对一个女人真是太重要了”的感叹。
次日。
江嘉年起了个大早,收拾房间,收拾自己,等一切就绪的时候,时间刚好是十点。
她才看了一眼表,窗外就响起了汽车喇叭的声音,她跑到窗户边拉开窗户朝外看,果然,黑色的奥迪车停在楼下,引擎开启着,发出悦耳的声音。
真奇怪不是吗,爱上一个人,就连他开的车子的引擎声都和其他车子不同,带着不平凡的音调。
江嘉年快步穿上外套,拎着背包下楼,她今天穿了平底鞋,小白鞋颇有些青春味道,与平日里高跟鞋的妩媚完全不同。
除此之外,她穿了件长长的白色针织毛衣外套,细腻的毛线温柔极了,里面是黑色的碎花裙子,黑白配,永远不落伍的搭配,她拉开车门上了车,夏经灼看着她,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她的锁骨特别美,清澈无暇,像透明的一般散发着柔和得光晕。
她戴了一条项链,很低调的锁骨链,只有一颗小小的钻石坠子。他忽然就想送她礼物,一条项链最适合不过了,让她到哪里都戴着,就好像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一样,贴在那个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视线渐渐上移,当他注视到她的眼睛时不免有些意外。
她今天没戴眼镜。
很早很早,夏经灼就觉得她不应该戴眼镜。虽然戴眼镜的她也很美,却总好像被遮住了一些光彩。
现在她摘掉了,大大的、圆圆的桃花眼波光潋滟,即便不语不笑,都像是在对你绽放光彩。
江嘉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紧紧交握双手说:“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夏经灼薄唇微启,充满男性磁性魅力的嗓音里带着些沙哑:“你摘了眼镜。”
江嘉年弯了弯嘴角说:“嗯,摘了,这样好看吗?会不会很别扭?”
他摇头,似有不解,但眼神里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情意:“不。这样很好。只是,为什么突然想要摘掉眼镜?”
江嘉年昨天下班特意去配了隐形眼镜。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去做这件事,但现在她想到了一个原因。
“我想跟过去做个告别,太仪式感的事不适合现实生活,那我想,就摘掉眼镜吧,陪了我十几年的东西,从今往后和它说再见,我的新生活,这就算开始了。”
多巧,这和夏经灼之前的想法一样。他们都有着各自不同的过去,但当他们遇见了期待的那个人,自然而然就想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从此和那个人开始新的生活。
夏经灼一路都很放松,他从未这么放松过,好像所有负担都不见了,他的人生中不曾出现过任何不幸。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江嘉年的家里,当门打开,他在她身后走进去,看见屋子里某个熟悉的男人时,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说起来他只见过这个男人一面,却不妨碍他记住对方,因为对方当时很可疑地似乎在和江嘉年相亲,而那一天,也是他第一次跟她告白。
懵懵懂懂的理科生相亲男顶着一头整理过的茂密头发,也有点尴尬地立在门内,身边是江嘉年的父母。
前几分钟,对方还在热情地招待他,这一秒打开门,看到女儿身后那挺拔英俊的年轻男人后,瞬间把他忘到了一边。
他浑身不得劲地扭动了一下,心说这男人不是江嘉年带来的吗?怎么不去看她老盯着他啊?那副下一秒就要拿刀杀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派出所距离这边好像有些远,现在报警的话,警察来得及在他被杀掉之前赶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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