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宿祠堂
妇女的家乡米脂县位于陕北的榆林市东部,境内有无定河经过。土地肥沃、河水清甜,特别适宜种植粟米,所产粟米香醇、饴软,米汁淅之如脂,因此得名米脂。米脂古来多出美女,与其地久食优质粟米有很大关系。相传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的老家便是米脂,吕布的老家则是其邻县绥德,因此便有了‘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的谚语。
妇女出生在米脂县东部的桥河岔乡年家沟村,全村二百多人口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姓年。妇女年丽芳家中姊妹三人,她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年丽芳年轻时确实有几分姿色,当然也不像她自己描述的那般惊艳,不过在当时那个封闭的小山村,确实也算得上十里八乡排的上号的。她的老爹年富是村里生产大队的队长,身材高大壮实又手握重权,因此也是周围村寨响当当的人物。
年丽芳相貌俊秀,受人喜爱,又因为她爹是生产队长的缘故,所以周围有大批的追求者,有事没事的向她献殷勤,套近乎。许多邻村的年轻小伙儿都拿她当作梦中情人,追求对象,甚至差点为此发生过武斗。众人众星捧月般的围绕、讨好着她,逐渐养成了年丽芳泼辣、刁钻,形骸不羁的性格,经常随着几个小伙子在周围的各个村寨乱窜。她爹管也管不了,打也打不得。
别看年丽芳一介女流,可她出门在外从来不会吃亏。一次邻村一个小伙子垂涎她的美色,在和她嬉闹过程中趁机摸了一把她的屁股,年丽芳当时便已恼怒,但未声张,之后跟那小伙儿说晚上八点在村后的小树林幽会。小伙儿见年丽芳主动约他,以为其已相中了自己,不由喜出望外,暗自高兴。好不容易盼到天黑,洗漱一番,换上了过年都舍不得穿的一套绿色旧军装,满心欢喜的来到了那片小树林。小伙儿在那直等到九点也不见年丽芳现身,不禁有些着急,以为年丽芳骗他,可又不甘心。等到十点时,小伙终于放弃,准备回去。这时年丽芳从一片树后闪了出来,小伙儿顿时心花怒放,上前欲抱年丽芳。不料此时年丽芳大喊“耍流氓了啊!耍流氓了啊!”同时周围亮起大片火把,将昏暗的树林照的通红。小伙儿吓得当场瘫坐在地,被一拥而上的一帮青年一顿胖揍。年丽芳在旁边喝道:“敢摸老娘的腚,看你是不想要那支手了!”直打的回家躺了半个多月才能下床。
如此一遭年丽芳威名远扬,无人敢再对其动手动脚、言语不敬。她爹见自个儿的闺女是这样的脾性,索性也放开手脚,随她而去。从此年丽芳就更加潇洒自如,跟男孩子一起偷西瓜,掏鸟蛋像家常便饭,完全不是一个本分的农村女孩。
七十年代末的中国,火葬还未流行,大部分人都还讲究死后入土为安,有其是在农村,几乎没有施行火葬。但一般人死之后并不是立即下葬,而是要在祠堂或义庄停两天,供人凭吊。迷信的说法,也是让死者的英灵趁这两天将自己生前未了的心愿了结完毕,下葬后好安安心心的去转世投胎,不在留恋人世。年家沟便有这么一座祠堂,也不知是祖上哪代修建,早已破败不堪。祠堂前后共两进院子,前院供着历代祖宗牌位,供后代子孙瞻仰、祭祀,后院则是作为族内暂放已死之人的地方。一般族内长辈或威望高隆之人死后都要停放在这,举行祭祀,法事,哀嚎两天之后才将死者下葬。
红色革命中这种封建迷信之地在中国北方受到很大的冲击,或被推到,或被烧毁,大部分都被无情的破坏,所剩无几。年家沟因全村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年氏后人,祠堂里都供奉着自家祖宗,加之地处黄土高原深处,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因此得以保存下来,幸免于难。但即使如此,祠堂门口的青石台阶也被人卸下抬走,几个木窗棂也都被捣毁,甚至连门上的铜锁、锁扣也被人拆走,弄得祖宗们有屋不遮风,有瓦不挡雨,苦不堪言。
一日年丽芳与几个后生从外面玩耍回来,经过村口的祠堂,几个后生欲比量谁的胆子大,相约晚上来祠堂过一夜。年丽芳听了心动,也想跟他们一起来,刚开始几个后生不同意,认为年丽芳毕竟是一个女孩子,旧时族规甚严,妇女与未成年子嗣都严禁进入祠堂,但架不住年丽芳的威逼利诱,并且当时又是一个破四旧的年代,于是最后也同意了年丽芳的随行要求。当晚几个后生借口到玩伴家过夜,年丽芳则趁父母入睡后偷偷溜出家门,几人在祠堂门口碰头。
此时已至深夜,天气阴沉、月光惨淡,视线模模糊糊,似清非清,平添了几分诡异。别看几个后生平时闹得凶,可看着眼前祠堂那半掩着的黑漆大门,几人都不免生出退意,但在年丽芳面前谁都不愿认怂,于是相互依托,推开了祠堂的大门。吱、吱、吱…那厚重木门因年久失修、无人打理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似乎是一道关押着厉鬼的大门,一股穿堂风吹来,几人顿时都觉的浑身发冷,像放出了久羁于此的阴魂。当时就有一人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退出门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回了家。年丽芳骂了那人两句软蛋,转头又招呼另外剩下的两人继续往里走。祠堂前厅院子不大,早已长满了膝盖长的杂草,时节已至深秋,草叶枯黄,随风发出‘簌簌’的声音。由于光线不好,年丽芳瞧不真切,只看到院子右侧黑乎乎的好像还有两间草屋。草屋不高,与宽大的前厅比起来,显得更加矮小,也没铺设路径,看来是后来又额外添盖的。
三人沿碎石路穿过院子,轻手轻脚的来到前厅门前,前厅的门早已丢失,只剩下朽败的门框,可以直接看到厅内供桌上那凌乱的祖宗牌位。年丽芳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进入祠堂,以前只听大人讲,没有亲眼见到,这次进以来,不由得对里面的事物都觉得很好奇,欲瞧个明白,当下迈腿进入屋内。两个后生见年丽芳都已进入,迫不得已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到了里面。刚进前厅,年丽芳便催促一个叫“牙子”的后生拿出蜡烛点上。牙子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截蜡烛,还不等点火,被年丽芳看到,不由破口大骂:“牙子你他娘的是不是被压面的石墩压了脑袋?你就不能拿根红蜡烛?不知道白色的是干什么用的?”原来牙子怀里掏出来的是一截白蜡烛,这种蜡烛通常只在祭奠死者的仪式上才用,因为忌讳,家里平时只用红蜡烛。牙子委屈的道:“俺们家红蜡烛只剩下一截了,俺这不是怕拿走那截被俺爹发现嘛,所以才拿了这根。”“真是‘掏粪棍子做不了拐杖’,赶紧点上!”年丽芳又骂了一句,催促牙子点上蜡烛。
昏黄的烛光给厅内带来了一丝光亮,借着这丝光亮终于可以将眼前的事物瞧个清楚。只见厅内的供桌上一级一级的台面上,乱七八糟的摆着几十个牌位,其中有好几个牌位已经倒下,上面附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显然是长时间无人打理。年丽芳伸手扯去上面的蛛网,移近烛光,只见正中最高处一个最大的排位上写着“故显始祖考年公讳燮之灵位”,笔力虬劲,力贯苍穹,显出了修书之人的深厚功底。年丽芳本想读出声来,但发现不认得那个“燮”字,只得作罢,正欲转身去看别的牌位,这时牙子过来,指着正中那牌位说到:“丽芳,你知道这个祖宗的名字怎么读吗?俺爹说这个祖宗叫年燮(xie),是咱全村人的祖宗。”年丽芳本来就因白蜡烛的事情生牙子的气,见牙子这么说,不由得没好气道:“对,是你祖宗,赶明儿你拿回家吧!”牙子本想显摆一下,找回点儿面子,现在被年丽芳一句话堵回,只有转身悻悻回去。年丽芳举高蜡烛,看了一下厅里的大概,发现供桌两侧还有两根撑着房梁的木头柱子,上书一副对联“文思孔孟修身齐家”、“德存三皇兴邦化民”,年丽芳看不懂上面的意思,便移灯去照别处。除此之外,只有周围两面墙上记着年氏祖先的“丰功伟绩”,其余再别无他物。正觉无趣只时,厅内的另一名后生突然“啊…”的一声大叫。这冷不丁的一声,惊得年丽芳和牙子一阵哆嗦,赶忙转身去看。那名后生往后趔趄了两下,指着一角的房梁对年丽芳和牙子颤抖的说:“有,有,有人!有人在房梁上看着我们!”听到这话,年丽芳和牙子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急举灯去照。
摇曳的烛光照着那昏暗的角落,只有一根孤零零的房梁搭在那,几缕破碎的蛛网垂了下来,除此之外,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年丽芳以为是那后生故意吓唬她和牙子,不由得心头怒起,正待发作,但看那后生面色惨白,满头虚汗,显然是真正受到了惊吓,不是故意耍诈。牙子也明显有些心虚,问那后生:“哪里有人?再说人怎么会在房梁上?”问完这话,牙子发现自己问的这话反而更加吓人,不由得转身向自己身后看去。烛光虽然照亮了眼前,但是因为视觉原因,周围显得更加黑暗,如果真有人躲在暗处,只凭他们手中的这支蜡烛,根本不可能发现。年丽芳此时也是心虚不已,问那后生:“你怎么看到房梁上有人?进来这么长时间,我们都没发现。”后生哆哆嗦嗦的指着那处房梁说到:“我是无意间抬头看到上面的,有两只眼睛在看着我们!”听他这么说,年丽芳思索了一会儿又问到:“你是不是看到夜猫子了?现在是秋天,夜猫子多。”那后生听到这,也是思索了起来,不敢确定。正在这时,牙子突然又叫起来“啊!人!在桌子后面!”听他这么一叫,年丽芳又是一阵激灵,又赶紧用手中的蜡烛去照供桌的后面,后面依然是空空如也,哪来什么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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