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后,闻肖架着喝得醉醺醺的闻荣平走了进来。
看见站在客厅的褚云降后,闻肖愣了愣,叫了声:“姐。”
话音刚落,架在他肘间的闻荣平忽然皱着眉头嚷嚷了起来:“何文秀!何文秀!给老子倒杯水!”
说完,嘴里还嘟嘟囔囔地不知说了些什么。
何文秀闻声赶忙从厨房走了出来,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父子俩,又带着几分心虚地看了眼一旁的褚云降。
最终还是快步走过去,从闻肖的手里接过了闻荣平。
闻荣平又嘟囔着斥责了几声:“老子叫你几声了,你聋了啊?”
何文秀扶着闻荣平往卧室走过去,低声回了句:“哎呀,闹什么,我这不是来了。”
说完,她回头看了闻肖一眼,扯起嘴角笑了下,道了句:“小肖,你先做功课吧,阿姨待会儿给你做宵夜。”
闻肖抿着唇点头应了声:“好。”
随着闻荣平的离去,客厅里的酒气也随之散了些。
闻肖看了褚云降片刻,又看了眼她手里包,说了声:“外面雨挺大的,你……待会儿再走吧。”
褚云降闻声愣了一下,回了句:“没事,我打车走。”
说着,就提着包往门口走过去。
路过闻肖身边的时候,闻肖顿了顿,将肩上的书包放了下来,低低说了句:“我送你吧。”
褚云降正在低头换鞋,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拒绝道:“不用,你写功课吧。”
高三的小孩课业都比较紧张,出小区也就几步路,她也不想麻烦他。
可闻肖似是没听见,跟着走了过来,少年的身型挺拔颀长,身上还穿着校服,气息清冽干净。
走到地垫上换了鞋,又抓起矮柜上的伞,抬眸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走吧。”
褚云降闻言顿了一下。
她和闻肖的关系,在她看来说不上太熟悉。
何文秀改嫁给闻荣平的时候,她十七岁,褚诵七岁,闻肖和褚诵同龄。
那年,她已经上大学了,只在寒暑假的时候会过来小住,顺带帮褚诵看看功课,也才会跟着碰到闻肖。
那时候她只觉得这个小孩有点沉默寡言。
后来她最后一次见他,应该是三年前的事了,在褚诵的葬礼上。
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也没再碰见过他。
所以刚刚看见他的时候,她有些愣怔。
他个子蹿高了很多,五官也出落地更加鲜明和立体,和记忆中眉宇间尚带稚气的小少年不太一样了。
想到这,褚云降神色染上了层落寞。
如果褚诵还在的话,应该也是这样的。
*
两人从楼道出去的时候,雨势已经减小了。
闻肖举着伞,与褚云降并肩往路边去。
男孩儿个子高,伞也跟着高出了许多,风卷着雨丝扑了褚云降一身。
他偏眸看了眼,不动声色地将伞往她那边斜了些,伞檐上的雨滴瞬间打湿了少年另一边的肩头。
冰凉的雨水渗透衣服,他也只转眸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发现雨丝再也落不到她身上,才收回了视线。
“今天,褚禾易怎么没一起回来?”
褚云降正低头看手机上的打车信息,闻声转头看了眼,笑了笑:“同事接去玩了,今天没在家。”
身边的人都叫“添添”,这忽然有人直呼大名,连褚云降都跟着反应了会儿。
闻肖看了眼褚云降带着笑意的脸,抿着唇没说话。
此时刚好走到了路边,不远处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车,褚云降看了眼车牌号。
“我车到了,你回去吧。”
说着就从伞下走了出去,小跑至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雨幕中,车子缓缓启动,转向灯闪了闪,拐向了另一侧的单行道。
闻肖举着伞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车子消失在夜幕中,顿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
褚云降第二天下午就去陈雯那把添添接了回来。
但又害怕自己的感冒会传染给他,所以全程都戴着口罩。
小家伙看见她后,皱着小眉头戳了戳她脸上的口罩,一脸地担忧:“妈妈,你生病了吗?”
看着怀里厚实的一小坨,她心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散了,隔着口罩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妈妈感冒了,不能传染给你。”
小家伙闻言撇了撇嘴:“那是我传染给妈妈的吗?”
那副愧疚的模样给褚云降逗笑了。
她捏了捏他的小鼻子:“不是啦,是妈妈没听话好好穿衣服。”
小家伙闻言赶忙抬起小手抱住褚云降的脸,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脸上的小表情依旧很难过。
“那妈妈快点好起来,添添以后一定好好听话,乖乖穿衣服。”
褚云降笑了声:“好。”
陈雯跟在身后,笑着看了母子二人一眼,将小家伙的随身包递过来,不出所料,里面又多了好些玩具。
褚云降接过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他又不缺玩具,每次来你都还给他买,再这样,下次不借你玩了。”
陈雯闻言笑了声,伸手过来逗了逗添添:“这话见外了啊,这也是我儿子,将来娶媳妇儿彩礼线我也要给一半呢。”
褚云降“切”了一声,而后抓起添添的小胳膊,对着陈雯挥了挥:“跟雯姨姨拜拜,我们回家了。”
添添抱着褚云降的脖子,转头对着陈雯挥了挥手:“拜拜雯姨姨,下次我还来。”
这一句将两人都逗笑了,陈雯应了声:“没问题!”
褚云降又跟陈雯挥了挥手,才抱着小家伙走了。
陈雯站在身后看着一大一小的两抹身影走远,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记得第一次见褚云降的时候,褚云降是二十四岁。
那天她去帮朋友的律所面试一批求职者。
褚云降就在列,她的简历十分漂亮,几乎在场的面试官在看完她的履历后都赞赏的点了点头。
可在她本人走进面试室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她那天没有像其余的求职者一样,穿正规的职业装,因为她的身体不允许。
宽松的裙摆下,小腹明显隆起,出于对面试的重视,那天她脸上略施了淡妆。
整个人看起来柔静又美好,让人忍不住地想亲近,但前提是,场合不是求职面试。
职场这个地方,本就对女性有着更高的要求。
那些精力充沛,能力精干的姑娘,都不一定能从严格的面试中走过独木桥,最终拿到自己理想的offer。
更何况还是她这样,正是身怀六甲的时候。
那天的面试,毫无意外,所以的面试官都给了“No”,可她好像并不觉得惊讶,只是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笑容温和地说了声:“谢谢。”
那天面试结束,陈雯从人事那边要来了一份褚云降的个人简介。
思考了一晚上后,还是决定给她打了电话。
陈雯自诩一向很惜才,她自己本身就是律所的合伙人,同时她也很好奇,一个在妊娠期的女孩子怎么还会出来求职。
那天接到电话的时候,褚云降有些惊讶,在陈雯说明来意后,她迟疑了半晌,说了声:“我现在在医院产检,中午有时间,不知您方便方便。”
陈雯当即就应下了。
那天的会面是在陈雯律所楼下的一家咖啡厅,褚云降来的时候手上还提着体检包,应该是刚从医院离开就过来了。
整个人依旧是那副柔软恬静的模样。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陈雯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我是觉得你的简历很漂亮,所以想再进一步了解一下。”
说完递上了一张名片。
【和森律师事务所 高级合伙人 陈雯】
褚云降当时愣了一下,和森在业内属于精英级别的律所了,几乎是所有法学生都翘首企足的存在。
她看了名片半晌,才说了声:“我是单亲母亲,也……没有家人。”
直截了当,将自己最大的劣势抛了出来。
陈雯当时也愣了一下,这话里信息量实在是有些大,她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问了句:“我冒昧问一句,孩子的父亲是?”
褚云降当时顿了顿,一双明润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她,嘴角笑意温柔且坚定,说了声:“这是我的孩子。”
话里的含义是,并不愿提起孩子父亲的事情。
陈雯闻言又是一愣,纠结了片刻,终是没做决定。
如果她贸然聘用这样一位职员,无疑是一种冒险的行为。
且不提她目前是在妊娠期,很多工作无法胜任,甚至后期还会面临产假的问题。
腹中孩子也是一个隐患,她不愿说她自然也不能逼她,但和森毕竟在业内很有名望,聘用职员的时候,自然也要综合考量对方的人品与三观,以防会给律所带来负面影响。
但褚云降的履历实在是太过漂亮,名流大学毕业,在校期间成绩优异,甚至还协助导师参与了多次大案的诉讼,这放到一众应届毕业生中,都是佼佼者般的存在。
那天会面陈雯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褚云降本也没报太大希望,继续四处投简历,被拒后再继续投。
但没想到的是,一周后,她再次接到了陈雯的电话。
她说:“目前你的状况,我没有办法直接让你来总所,下周一你可以先去下属分所工作,但我们不会因为你是孕妇而特殊照顾,一个律师该肩负起的责任,你都得负起,甚至会对你更严格,能接受吗?”
褚云降当时顿了一下,笑了,应了声:“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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