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仁至义尽
陆氏似乎突然明白了徐嘉衍的用意。
然而傅清宁只有十四岁——十四岁的少女会因为一句恶毒的话魇住,她迷失心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徐嘉衍这样循循善诱,她要是真的杀了人,哪怕是伤了高氏……
高氏咎由自取,死了也是活该,可小姑娘怎么办?
等到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那双手沾了血,她这辈子都要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中!
陆氏哪里还站得住脚,冷着脸要上去拉走傅清宁。
裴子端最先察觉到,她毕竟是长辈,他没敢再上手,只是硬着头皮横跨出去半步,拦下了人:“姑母,嘉衍或许是对的呢?难道您眼下还有别的法子,能让表妹清醒过来吗?”
“可是她——”
“唔——唔唔——”
急促却又沉闷的声音显然是吃痛之下发出来的,而之所以没能厉声叫出口,显然是因为嘴巴被堵了起来。
陆氏眼角的余光甚至瞥见傅简在那一个瞬间想要冲上前去的举动。
她心道一声坏了,再把视线落到傅清宁身上去时,吃了一惊。
陆氏合了合眼,一时说不上来是更心疼,还是松了口气。
小姑娘只是踹了高氏一脚,不过高氏鬓边盗出层层冷汗,想是她养尊处优惯了,本就叫徐嘉衍踹翻在地,即便傅清宁力气小,这会儿她魇住,卯足了劲儿给高氏来上这么一脚,高氏也还是吃不消。
没有见血就好,打两下,不值什么。
但这姑娘,被困在心魔里,让人引着,都没想过真的出手伤人。
她本性是何等良善。
叫人怎么不心疼可怜?
徐嘉衍这法子好似真的有用。
傅清宁重重一脚踹在高氏肚子上,她吃痛到眼泪险些掉下来,小姑娘见状竟然果真灵台渐次清明。
徐嘉衍就站在她身旁,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她周身变化,于是那口气长松下来。
好半晌,她没动作,他才试探着叫她:“表妹?”
傅清宁喉咙发紧。她虽然被困在心魔中,却并非全然不记得,只是方才她不受自己控制,给不了任何回应。
那感觉糟糕透了。
团团迷雾将她死死困住,分明有人从四面八方传来指引的呼声,她却遍寻不得。
是徐嘉衍,是她的子衍哥哥。
他又救了她。
傅清宁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表哥,我没事了。”
徐嘉衍见她无事后,方才去仔细回想,她那句无意识之下念出口的子衍哥哥。
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吗?
不过眼下他是来不及深究,更没法同傅清宁求证什么了。
因为陆氏听见了傅清宁那句话,一向持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脚下乱了章法,眼角又泪珠滚落,她快步上来,把人抱了个满怀:“好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了,你吓死舅母了。”
再没有什么能抵得过最真心实意的关爱。
傅清宁窝在陆氏怀里,终于张开双手,环在陆氏腰身上,回抱住她:“舅母,让您担心了。”
“不怪你,这不怪你。”陆氏抚着她头顶,一递一下的给她顺着,安慰人。
傅清宁其实不喜欢这样,而且此等温情,于她而言,一向是既渴望却又陌生的。
她贪恋着,但要是私下里便更好了。
她可以赖在舅母身边撒娇,现在却不行。
傅简白着一张脸,终于寻着了开口说话的机会:“阿宁,咱们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傅清宁小脸埋在陆氏怀中,刚好能挡住她所有的表情。她是恨恼的。
旁人瞧不见,她所有的情绪就更肆无忌惮的无声宣泄着。
等她从陆氏怀中退出来,咬了咬下唇,面无表情对上傅简看似关切的那张脸:“二叔,这样的话,你是第一次听到吗?”
傅简似被人当头一棒,给打懵了。
陆氏听她自己提起这个,恐怕她再出事:“阿宁,不说这个。”
傅清宁握上陆氏的手:“舅母,我不怕了。”
她说的温柔又坚定:“您和嘉衍表哥说得对,我没有错!我娘在天之灵,希望我这一辈子过得平安顺遂,她更从不会觉得是我害了她!您会这样想吗?嘉衍表哥会这样想吗?”
她一面说,一面自顾自的摇头,到后来,话竟也不再是对陆氏说的。傅清宁目光灼灼的盯着傅简,锐利的视线几乎要把他看穿:“真正心疼我的人,永远不会觉得我错了。而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从不关心我的死活,我凭什么拿他们的混账话来惩罚我自己?”
傅简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这是连他一并捎带上了,他便有些急切起来:“阿宁,我真不知道她心里这样想你!”
“她素日里不敢开口,今日倒敢当着世子和我舅母的面这样放肆,二叔,您说这话,自己信吗?”
傅清宁连声色都寡淡下来:“我不想计较什么了。”
她深吸了口气:“我娘的嫁妆已经清点完,你们夫妇该赔给我多少银钱,我会统计个数出来,若赔不起,就拿你们名下的产业来还。
忠勇侯府是我父兄的,本就与你们二房无关,所以除了早年间我爹自愿分给你们二房的产业之外,其余的全都属于我,我也会派人来一一清点,若有缺口对不上账,自然也要你们夫妇把这缺口填上。
至于你肯不肯休妻,也和我无关了。”
她终于低头,施舍了个眼神给高氏:“还要麻烦嘉衍表哥替我走一趟,以忠勇侯府的名义,将她送交官府。”
徐嘉衍说好:“还有别的吗?”
他指的是傅简。
傅清宁摇头说不用。
不是她心慈手软。
忠勇侯府的东西,她其实想过留给傅简。
在外人看来,傅简始终是她嫡亲二叔,她做得太狠,赶尽杀绝,旁人还不知要如何看待她。
现在她不肯了。
这夫妇二人,本就是一对豺狼虎豹。于傅简而言,没有了泼天富贵,将来的日子也是生不如死。
与其把傅简一并送交官府,让外人戳着她的脊梁骨指摘,倒不如——
傅清宁倏尔笑了。
那样明艳的笑靥却看的傅简心口一沉。
傅清宁蹲身,与傅简拜一礼:“等我把二叔欠我的算清楚,将来每个月也会按定数给二叔发月钱,忠勇侯府也许二叔住着,自不会饿着你。二叔,侄女儿对您,仁至义尽了。”
倒不如叫他底下尊贵的头颅,后半生都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
一如当年,她曾那么卖力的讨好他们夫妇二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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