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刚刚那位慕三郎君火急火燎地砸开太医院大门,他们当值的人都迷迷瞪瞪地被吓醒,出来一看究竟。
也不知道这位慕三郎是怎么想得,居然直奔他而来,抓起他问清专长后,二话不说就把他往外拖。
他一个常年和药材打交道的太医,哪里会是慕云琅这样习武之人的对手,被拉着毫无反抗的余地,踉踉跄跄地要被拖出太医院了。
中途有同僚想过来解救他,可三郎君眼一瞪,刷地将腰间的剑抽了出来,剑指众人,剑锋闪着寒芒。
慕三郎:“我看今夜谁敢拦我?”
原本看到是镇国公府三公子,众人就不敢强行阻拦,如今这般情况,他们直接都缩回屋里。
这慕三郎有圣人、长公主还有镇国公三座后台撑腰,惹不起,惹不起。
看其他人缩了,李太医的心更凉了。心说这大晚上的,慕三郎君到底在闹什么?有什么事情非得折腾他这个太医?
李太医心中存疑,想要问慕云琅,但见对方脸色焦急,只顾埋头赶路,他试探喊了对方几声,都不见半点回应。无奈之下,李太医只好带着满肚子困惑,拼命倒腾步伐。不这样,他跟不上慕三郎的步伐啊!
等走到内文学馆附近时,太医心里忽然有了些眉目,祁国公府汝宁县主入宫的事情早就在宫里传遍了,他还知道皇后破例给这位新晋女官汝宁县主批了一处院子,让她单独居住不用和其他人挤在一处。当时大家还说是皇后对汝宁县主的偏爱,但后来随着汝宁县主进宫,皇后那边不闻不问,如今宫里传的都是汝宁县主失宠的消息。
说回慕三郎和汝宁县主,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细数满宫女官,能和慕三郎门当户对的,能使唤动慕三郎的,应该唯有这位汝宁县主了。
只是,这位汝宁县主出什么事了呢?生病?受伤?
李太医想不出来,好在已经见到汝宁县主身边的宫女(他不认识银花,也不确定这个院子到底是不是褚昭然的,他全靠猜)。
李太医走进屋,进了里间,看到被遮地严严实实的人,更加确定床上之人的身份了,一定是祁国公府的汝宁县主!
这种繁文缛节,只有京中勋贵之家才会在乎重视。单说那块盖在手腕上的帕子,普通女官,甚至是宫里位分低的娘娘半夜请太医时,身边的宫女都不会想到给自家主子准备上。
李太医胡想着,人已经到了床前,坐在床边的圆凳上,开始认真把起脉来。而后,原本舒展的眉头就皱在了一起。
银花看到太医的表情变化,心顿时通通狂跳起来,不会县主的病情很严重吧?这该如何是好?若是严重,能不能给国公府递个帖子,请夫人入宫,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让县主回府养病啊!再怎么说,县主在自家养病会比在宫里方便吧。
银花正想着,就见太医把过完站起身了。她急忙上前,追问道:“大人,我家大人怎么样?可有大碍?”
李太医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对褚昭然的称呼直接忽略过去,单说起脉象来:“脉浮而数,是风热外侵、卫气不固的之象。此症好解,以祛风清热为主,俟风热退散,再行固卫润燥。”
风热,这不是什么大病,银花悬着的心可算是落地了。可李太医紧接着一句“但是”,又把她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只听李太医说道:“只是我观之,感觉她似乎还有气机郁滞、平日可有心悸失眠之症?”
心悸失眠?银花想了半天,一点眉目都没有,县主不喜欢侍女睡在外间,觉得这样折腾人。往日她和茯苓都是单独睡在东厢房的,昨日若非她们夜里聊天,聊起兴致,县主也不会同意她睡在外间的。若是像往日那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县主生病的事情。
想到这里,银花打定主意,以后要守在外间,再不能晚上留县主一人在屋里了。
李太医见银花半晌不作答,猜想这位汝宁县主可能好面子,往日都瞒着身边人,并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为人医者,还是要交代两句的。
“人年少气盛,遇上不尽如意之事,难免郁结于心,无法释怀。但长此以往,肝郁气滞,于身体无益,于寿数无益。还需适当排解,切莫思虑过重。”
银花知道轻重,正色道:“多谢大人提点,奴婢会转告我家大人的。”说完,郑重朝李太医一福,表示感谢。
“慕……大人,您喝茶。”
院内,茯苓端着茶盏缓缓走到慕云琅面前,慕云琅坐在院内的石桌前,听到动静他抬眼扫了眼面前的小宫女,扣了扣桌面,示意小宫女放在桌上。
茯苓恭敬地俯身放下,全程不敢抬眼直视,茶盏放好,茯苓默默站在慕云琅斜后方,这个位置是她入宫接受培训时,教习姑姑们教过的。站在这里,既能避免打扰到主子,又能让主子随时看到、随时使唤,当然她们也能第一时间看到主子的需求。比如端茶添水这些,就不能等主子开口,她们才行动,要提前领会意思,提前行动。
不过此时茯苓站在这个位置,发现另外一个好处——她能光明正大地看这位大人。
这位大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眉宇间带着沉稳之色,样貌也是顶顶好的。茯苓认识他,当初刚入宫时,她曾和管教姐姐一起去送东西,路上正好遇上这位大人。
那时候,这位大人尚未成年,眉眼间还带着稚气,但神仪明秀,当时就把她看待了。不光是她,连那位管教姐姐脸上都难掩红晕,她好奇打听这位大人来历,才知道原来是长公主殿下和镇国公的儿子,金尊玉贵,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存在。
论容貌,听说只有祁国公府的汝宁县主能和这位郎君一决高下。但她只见过这位郎君,没见过世面县主,不过那日见到汝宁县主,也就是褚大人时,她觉得那条传言说得一点没错,纵观整个皇宫,褚大人的美貌,绝对是举世无双。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那位郎君,即便三五年过去,郎君的容貌依然在她脑海中。她期盼着什么时候能再见郎君一面,没想到这天来得这般突然。
“真好看呐!”茯苓美滋滋地在心里感叹道。
茯苓真沉迷美貌无法自拔,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只见银花躬身将李太医送了出来,不等她迎上去,身侧突然一阵风掠过,她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残影,下一刻,就见那位英俊的金吾卫大人已经站在门口。
“李太医,褚大人身体如何?”声音很是急促,看来一早就迫不及待想知道情况了。
李太医把在屋内的一番话,原封不动地说给了慕云琅听。听完,慕云琅面上没什么变化,拱手向李太医道谢:“多谢李太医,敢问方子可有写好?我这就去太医院抓药过来。”
李太医对这个镇国公府的郎君也是福气了,刚道谢完,这就催着人干活了,但没办法,事已至此,他只能好人做到底了。
李太医把在屋内写好的方子交到慕云琅手里,这方子是他看过褚昭然用过的丸药后,斟酌开的。看丸药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感慨:到底是国公府的姑娘,入宫还能自己备药。要是没这药,按汝宁县主的病情看,今日恐怕就要出事了。
慕云琅接过后,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去。
“少年意气,真好啊。”
李太医站在屋檐下,抚着胡须感慨道。
银花假装没听懂李太医话里的意思,上前替李太医引路,“大人,院子简陋,多有不便,还是移步茶房暂歇片刻。”
说起来,院子里除了褚昭然住着的三间正房,还有东西厢房各一间,以及门口的倒座房。东厢房被褚昭然拨给银花和茯苓住了,原本褚昭然想着让她们一人一间,反正院子房间多,省得空着浪费嘛。但银花觉得自家县主在宫中总会有些人情往来,万一有那种关系并不怎么好,不方便放她进正屋的那种人,过去在国公府,还能把人让到花厅,可院子里有没有花厅,到时候总不能把人放在院子里吧。
就算都放进正屋招待,那县主总要有个库房堆一时不用的杂物吧?
经她这么一劝说,最终把西厢房空了出来,倒座房被改成了茶房,里面支着火炉,平常烧水一应就在这里,为了方便,火炉旁还摆着一张四方桌,和两张圆凳。等会儿慕云琅抓来的药,就在此处煎。
李太医也不挑,主要没法挑,院子里都是女子,他在哪儿都不如茶房更名正言顺,所以哪怕三伏天让他和火炉一屋,他也毫无怨言。
不过,到底是炎炎夏日,李太医坐在茶房,没多久身上就开始冒气汗,等慕云琅去而复返时,他整个人已经汗流浃背,如水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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