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先听听看?”褚昭然摇了摇他的手,笑嘻嘻道,“我和你说,这事没你想象那般危险,首先如今距离楼烦郡地动已经过去近一个月,不会再有余震情况。我带队过去,其实就是帮忙灾后重建。我负责前期画画盖房子的细节图,有将作监的工匠师傅,图都不用我画。我就负责把握大局就行。”
慕云琅哼了一声,“真有那么简单,六部其他官员怎么不去?上赶着功劳往外推吗?”
褚昭然辩解道:“术业有专攻呀!又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图纸,有能够遇到问题及时处理的本事。”
她这句话可不是大言不惭,而是实情。虽然只要是负责修建宫室、屋舍的匠人都能看懂图纸,大多也都能画出来,可偌大的现场,好多个工匠,总有他们意见不同的时候。
到那时,就需要一个既有专业能力,能够迅速做出裁决。还得有身份地位,能够将反对的声音压下去。
这样一个领导者,别说六部其他部门,就算是工部或者将作监的官员,不是专门负责建造屋舍的,都未必能够胜任。
慕云琅想了想,虽然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褚昭然说得在理。
“偌大的朝堂,难道找不出人了吗?非要你去冒险。”
褚昭然抱着慕云琅的胳膊,轻轻靠在他肩头,说道:“就是找不到了。咱们先数工部,南海郡雪灾,一半人被派了过去,如今才在回程的路上,没有半月回不来。剩下的人一半,剑南道地震过去支援了,如今才过去不到一个月,肯定回不来。这剩下的最后几个人,正好是负责修建河渠堤坝的,肯定要派往汝阴。然后再说我们将作监……”
“你们将作监看着人多,但负责的事情也多。既要管宫室修建,又负责制造金玉珠翠、犀象珍宝等物。所以细分下来,懂得修建之术的官员不多。”
“是的呀。”褚昭然直起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慕云琅,说话时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撒娇的成分。
慕云琅最受不了她这样,差点缴械投降,但念及褚昭然的安危,他强撑着继续板着脸。
“你这般坚决反对,可是怕我建功立业,日后不好拿捏我?害怕等你我成亲后,会有人说三道四?”
要么说一物降一物呢,褚昭然此话一出,慕云琅顿时泄气。
他慌忙解释道:“怎么可能?”他害怕这句话有歧义,被褚昭然误会,又赶忙补充道,“我从来不觉得夫妻之间要有高低之分,更没有过要压你一头的想法。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一定会支持到底。至于旁人怎么说,怎么看,我从来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
褚昭然唇角一勾,笑了起来,“去楼烦郡赈灾就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
她生得好看,这一笑仿若春风拂冬雪,纵然再坚硬如冰的心,在这样的笑容下,都得融化掉。
慕云琅叹了一口气,他换另一只手牵着褚昭然,伸手将人揽在怀里,喃喃低语道:“我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晚风轻拂,将二人的发丝纠缠到了一起,明月将二人的影子地上,伴着外面窸窸窣窣的蝉鸣,褚昭然略带得意的声音传来:“没办法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咯~”
乾化十四年六月十四,久居紫宸殿养病的圣人下发圣旨,责令将作监监丞陆温率队前往楼烦郡协助楼烦郡太守为百姓修缮房屋。这条圣旨一出,结束了数日中书省推诿的局面,叫争吵了许久的朝堂安静了下来。
可谁想到,随后宫中又传出一道旨意,令四品女官褚昭然随行协助。这旨意一出,朝野内外顿时炸了锅。
向来前朝后宫分得清楚,前朝是男子的天下,后宫才是女子厮杀的战场。先前这位汝宁县主、女侍中在将作监任职也就罢了,那时候她没有对应的职务,不曾参与管理将作监事务,就像一个花瓶般待在将作监,这无伤大雅,大家就当买圣人、皇后还有祁国公府一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竟要把她派到灾区,这和直接染指朝堂政事没什么分别了。
本朝有一个垂帘听政的皇后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来一个染指前朝政务的女官,传出去不是要后人嗤笑吗?
旨意前脚下发,后脚中书省的主事官员就带人去了紫宸殿,要找圣人觐见。众人浩浩荡荡前去,却不想到了紫宸殿门口吃了个闭门羹。
大内总管周内监站在门口,笑得憨态可掬,“诸位大人,圣人龙体有恙,已然喝药睡下了。”
中书省主事双手抱拳,冲着紫宸殿正殿一鞠躬,“我等有要事觐见,劳烦周内监帮忙通传。”
周内监站在原地不动,继续笑道:“大人一心为公,奴婢本不该做这个阻门的恶人,可圣人近日为楼烦郡等地的事情忧心多日,许久未能顺利入眠。今日好不容易睡下……”周内监将话音拉长,露出一个为难的神情,“贸然打扰圣人清梦,这扰乱圣体康健的罪名……”
周内监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但话里的意思已经传达得很明白了。台阶下的众位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无人开口,毕竟“扰乱圣体康健”的罪名,谁都担当不起。
唯有领头的主事仍在坚持,没办法,若是此时不向圣人谏言,晚些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女官跟着监丞去了楼烦郡,他们这些朝臣的颜面可就没有了!更要紧的事,后宫女官插手前朝事务有了先例,开了这个口子,其他内官也效仿怎么办?
到时候,前朝后宫混在一起,那不乱了套?叫后人嘲笑我朝无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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