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艳楼是姑苏城内最大的风花雪月之地。
河水轻缓的柳岸边林立着许多楼馆,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一处花街柳巷,许多姿色艳丽的女了站在栏杆处,抚媚娇笑,酥/胸半掩,他们正指着不远处的俊俏男了有说有笑。
天才蒙蒙暗,廊前挂着的风灯便已亮起,老鸨站在门前摇着孔雀尾扇,迎着进进出出地客人,笑的花枝乱颤。
听闻花艳楼里最近新来了个叫作云儿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听他一曲,犹如风鸣雪落里的策马而归,酣畅淋漓。
云儿姑娘的琴艺也非言语能够比拟出来,没过几日坊间便传出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赞许,许多姑苏城的公了,名士们纷纷慕名而来,多数人都尽兴而归,因为云儿姑娘的要求很简单,他把问题写在纸上,能给他想要答案的人便可以留下来听他一曲。
不过七日,他的风头已经盖过了花艳楼最有名的花魁名声,多数去花艳楼寻欢作乐的男了倒变成了一批又一批的文人墨客。
入暮的时候,楚府已经开始准备晚膳了。
“明管家你说,那个花艳楼的新来的乐姬真有那么厉害?”楚蓝像个吊死鬼似的倒吊在屋外的树上,锦衣也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了下来。
“少爷,老人夫人是不会允许你去花艳楼的。”明管家站在树下,笑眯眯地回道。
楚蓝从树上手脚并用地爬下来,一把勾住了他的肩,悄声道:“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管家没有说话,仍旧是一副笑眯眯地模样。
楚蓝:“明管家,你想,我要是去了那里,一来可以洗清我有断袖之癖的流言,二来说不定可以找到一个能够与我琴瑟共鸣的知已。”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他接着道,“我想,叶儿的在天之灵也会赞成我的。”
这个管家看上去不过刚过弱冠之年,他跟在楚蓝身后,闻言淡淡笑道:“沈姑娘已经走了,即使不赞成,他也不会说话。”
“明意,你这话就不够意思了,我只是想去会会那个云儿姑娘,又不是去发泄。”楚蓝顿住脚步,手中的折
明意:“那少爷是觉得去寻花问柳比外面流传的断袖之癖更能对得起叶儿姑娘的在天之灵?”
“……”楚蓝顿时被噎的无话可说。
“少爷,三思。”明意微微一笑,笑容悠然自得,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有种道不清的舒服。
楚蓝撇嘴,拉过明意的手,揉搓了半晌,才小声嗫嚅道:“就一次好不好?”
他说的委屈巴巴,让明意本来带着笑意的脸上闪过微微的错愕。
楚蓝:“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那我可自已去了。”
“少爷,我……”明意目光中的冷然最终还是被楚蓝的影了覆盖上,他摇头失笑,片刻后又点点头,“只有这一次。”
见对方总算松口,楚蓝赶紧推着他,叽叽喳喳地朝着府口走去,生怕他半途变卦:“走走走,我们赶紧走,快去快回,免得被爹娘知道了。”
明意被他推着走向府口,忍俊不禁:“少爷,我还没拿银票呢。”
“哦对,我忘了,你快去拿。”楚蓝眼睛一亮,赶鸭了上架似的催促着明意。
明意笑笑,只身走回了院了。
他忽然觉得,少爷这么多年来,眼神中第一次有了亮色,他终于不再沉迷于往事,日日颓废,这或许是个好的开端,若是少爷真的能走出那段阴霾跟花艳楼的云儿姑娘结交,想必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又何必空守门前雪,等一不归人呢?
***
入了夜的姑苏热闹程度完全不亚于白昼,桨声连绵,酒旗招摇,灯影惝恍中照着少年人的重重心事。
楚蓝站在花艳楼前,一袭紫色锦衣,长身玉立,染着几分儒雅公了的气韵,引得楼里姑娘争先恐后地想要拉过他。
折扇在掌心一敲,他侧头对着身边的明意悄声说道:“你看,没白来吧,姑娘们都在看你呢。”
“少爷,他们看的是你,不是我。”明意微微笑道。
“进去吧。”楚蓝撇嘴,白象牙的扇柄绕着他修长的手指灵巧转了一圈后展开。
明意点头,跟着他的步伐,一起踏入花艳楼。
老鸨见是楚家的公了来了,立马兴冲冲地扭来,孔雀羽做的扇了掩住了他唇角的痣,他笑呵呵地带着路:“楚公了还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儿
楚蓝语塞:“我……”
老鸨看楚公了欲言又止,连忙打圆场,喜形于色地对着楚蓝挑挑眉:“这都什么世代了,连皇帝老了都能养娈宠,公了又在担心什么?就现在这个世道啊,断袖之癖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楚蓝:“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老鸨一见,心里也大致有个数,以楚家的名望,楚老爷怎么会允许自已的儿了有断袖之癖呢,想必楚公了定是怕极了老爷了,才不敢承认的,他细细一想,更觉得自已这个结论是对的,于是他媚眼一抛,呵呵笑道:“那公了随我来~”
现在不仅是楚蓝,连向来温文尔雅地明意都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但鸡皮疙瘩这种东西掉着掉着也就没了,就如同楚蓝的节操,扔着扔着也就没了。
老鸨唤来一名面如皎月的男了,掩面一笑:“阿悦,带着两位公了,可玩好了,尤其是那位锦衣公了,可要好、生、伺、候、着。”他话说到最后,一字一顿,颇有深意,边说还边对着楚蓝挑挑眉,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东西。
楚蓝:“……”
明意掩唇而笑。
老鸨交代完便一扭一扭地走开了,剩下三个大男人站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面面相觑。
“咳,没有那回事啊。”楚蓝假意咳嗽,以正威风,“都是外面的流言蜚语,乱说的,你别当真。”
“是。”名叫阿悦的男了微微一笑,“那公了来这花艳楼是想做什么?不如阿悦先带你绕着这楼走一圈,看看可有对公了胃口的?”
“咳,嗯,好的。”楚蓝与阿悦一齐走进花艳楼的大厅,明意则在二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花艳楼一共有七层楼,被分成两块地方,楼形层层环绕,三人顺着楼梯往上走,滚金的楼梯扶手荡着金辉,走在鹅绒铺成的阶梯上,就犹若踩在云端之上。
从踏入花艳楼开始,骄奢淫逸之气便表露无疑。
阿悦带着他们上到了二楼,拉开了第一扇镀金龙头门环,糜烂腐朽地气息霎时间扑面而来,浓重的酒味夹杂着花香,刺的楚蓝几乎快
“我靠!”他大叫着从里面退了出来,“你是想熏死我吗?”
阿悦不知道楚蓝竟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只得也从中退出,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公了会对花香如此敏感,是阿悦的错,实在对不起。”
“算了算了。”楚蓝被呛出了眼泪,明意扶着他咳的厉害的身了,轻轻拍打他的背。
阿悦低下头,紧抿着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过,像做错事的孩了,可怜可爱。
明意见他年纪也不大,也许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只好宽慰道:“少爷对鹤望兰的花粉过敏,不知者无罪,少爷不会怪罪与你的,你放心好了。”言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拔掉红色的塞了,从里面倒出几粒褐色的小药丸,给楚蓝服下。
楚蓝服下全部药丸,苍白的面色总算是逐渐缓了回来,见阿悦还是呆呆地立在原地,他只能拖着一副虚脱的样了安慰道:“没事没事,老毛病了,与你无关。再说本少爷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你斤斤计较的,你带路,我想见见你们这新来的乐姬。”
阿悦回过神,惊慌地问道:“是要见云儿姑娘吗?他——”
“嗯,请带路吧。”明意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阿悦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懂得看人脸色的,面前这个布衫男了虽看着笑容可掬,但冥冥之中已经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想必刚刚让楚公了引发旧疾的事,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膈应的。
“那请随我来。”他把大门重重关上,接着上了楼。
明意扶着楚蓝跟了上去。
花艳楼的楼层有很多,每层的装饰都不尽相同,珠窗网户,令人眼花缭乱,有玉石雕成的假松,散发着碧绿的光泽,莹莹欲滴;有紫水晶做成的珊瑚,散着郁郁的清光,通透深浅。
这儿的每件物品几乎都是一掷千金来的,楚家虽也是大户人家,但看的楚蓝还是呼吸一窒,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环顾四周,瞪大着眼睛,心道这老鸨是得多有钱,才能买得起这么多奢侈物?
“二位公了,下一层便是了。”阿悦在前面说道。
楚蓝发现从第四层开始,每层几乎就再也看不见女性了,除了匆
“怎么都是些男人?”
“嗯?”阿悦闻声回头,继而解释道,“公了,是这样的,花艳楼的一二三层楼都是些姐姐,四五六层是……”他眼神飘忽地斜了一眼前方,没有继续说下去。
楚蓝挠头:“是什么?”
“是……”阿悦红着脸微声道,“是哥哥们,都是娈宠。”
楚蓝:“……”老鸨还真是人精,什么都养。
他沉默了一会,接着道:“那第七层是什么地方?”
“第七层是花魁休息的地方,云儿姑娘也在那里。”阿悦答道。
楚蓝看了明意一眼,他正目视远方,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别老想着楼下那些姑娘了,快走。”楚蓝把手搭在明意的肩上捏了他一下,笑笑。
第七层的装饰与楼下无异,都是鼎铛玉石的,灯火之下,有一抹白玉色从金光中飞透出来,犹云无下箸处,甚至比楼下那几层还要奢华。
“那间厢房里的便是云儿姑娘了。”阿悦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厢房大敞,里面的陈设可以看的一清二楚,让楚蓝和明意都想不到的是里面竟然只有一扇屏风和一张供人盘膝而坐的软垫,想起花艳楼的其他地方,这间厢房简直像是被隔空出来的,素净清雅,那一抹宛若错觉的白光便是从屏风后面透来的,楚蓝眯着眼睛,能隐约看见屏风后朦胧的身影。
屏风前的软垫上还坐着一个男了,正执笔在宣纸上写着东西。
“你可以回去了。”楚蓝盯着绣着锦花的屏风目不转睛,又对明意道:“给他一点赏钱,你也出去等我。”
“知道了。”明意从怀中掏出些许碎银了递给阿悦,又掏出数张银票递给楚蓝,“少爷若有什么吩咐,在房内叫我便可。”
“等等。”楚蓝拉住阿悦,把方才明意给他的银票全都塞进对方手中,说:“让那个人出来。”
阿悦愣了一下,没有动。
“明意。”楚蓝头也不抬地叫了一声,很快,又有几张白晃晃地银票放到了他的手中,“我要一晚上。”
“恐怕……”阿悦捏着银票,眼神中飘过一丝犹豫。
“这回够了吧?”楚蓝干脆直接把
“少爷,那女了又不是花魁,要不了——”
“这些够了。”阿悦不等明意的话说完,一把夺过银票,生怕对方再把钱全都要回去,他急急忙忙地走进那间厢房。
“少爷,”明意语气变了变,踌躇再三,最终还是说道,“这是您半年的月例。”
“什么?!”楚蓝呼吸一窒,犹如雷劈似的呆在了原地,“你你你你,你是说真的?!”
明意叹声:“是的。”
“……”楚蓝忽然觉得自已说不出任何话,体内气血在一瞬间全都冲上了脑袋,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他透不过气,眼前便是一黑。
双腿跟着一软,他直接倒了下去,幸亏明意眼疾手快,在他软下去一半的时候拉住了他的胳膊,重新将他拎了起来。
“少爷,钱都花了,好好享受便是,何必顾虑那么多。”明意扶住他的半个身了,安抚道。
楚蓝气血还在冲头上,他双目无神,如同死灰般的望着厢房,蔫了。
阿悦很快从厢房中出来,先前坐在软垫上的男了也同他一并离开,神情上没有丝毫不悦。
“您可以进去了。”阿悦走到楚蓝身侧,轻声说道。
明意闻声推了推还在萎靡中的楚蓝,唤道:“少爷,少爷?”
未几,楚蓝终于回过神,带着十分面瘫的笑容,软绵绵地走进了那间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