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
盛淮安暴喝一声，一双戾眸扫向田野间，警告出声：“再不出来，休怪我的拳头不客气了？”
“别别别，我们出来。”
不多时，一个脏兮兮的流民带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从草垛后面爬了出来，岣嵝着脊背恭声求饶道：“好汉饶命啊，我们父子俩只是想挖点东西填饱肚子，绝对没有恶意。”
昨夜里下的那场雪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田地里泥土湿润，村民们两个月前种下的冬小麦已经长出细细的嫩芽，在呼啸的北风中摇来晃去。
宋姣姣沉声说道：“不问自取视为偷，你们挖了别人家的麦苗填饱肚子，到了明年就轮到别人饿肚子了。”
这批冬小麦从施肥到播种、生长，村民们可谓付出了极大心血。灾年后第一茬农作物，于他们而言意义更是重大。
“朝廷颁布政令，灾民可凭借户籍领取救济粮，你们为何还会流浪到此？”她曾花了三百两贿赂通判，希望他能分一批灾民到七排村。转眼快两个月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银钱似乎都打了水漂？
这两人应该不是被分配的，因为分配到各个地方的灾民都有官差亲自护送，且不可能在晚上抵达。
流民惊讶反问：“丰州城的官老爷还会安置灾民，这么好呢？我们是从咸宁城来的，那里发生冰冻灾害，房子都倒塌了，官府压根不管百姓死活，迫不得已才逃荒。”
说到伤心处，他忍不住抹了把眼泪，“我婆娘和爹娘都被压在房子下，我就用双手刨了两天两夜，刨出来的时候尸体都冻硬了。冰冻天地里连草根都没有，迫不得已才带着儿子出来找活路。”
“爹，我想娘了……”小男孩紧紧咬着唇，一嗒一嗒地抽噎着。
父子俩哆哆嗦嗦地抱作一团，无声抽噎。
火把跃跳在两人饱经风霜的脸上，深陷眼窝的眼睛里布满绝望，满是对未来的惶恐。
这不禁让宋娇娇想起初来乍到时那段逃荒经历，心软了一瞬，但她还是保持着警惕询问：“上千里路，你们不往郡城走，为何会来到七排村？”
众所周知丰州境内遭遇旱灾，乡野没什么吃的，灾民们逃难首选会去郡城，再不济应该去祁县讨口饭吃。
“丰州城灾民更多哩，不仅有逃荒的，据说胡人南下抢粮，边疆又开始打仗了，灾民们都往中原跑。丰州城是中原最繁华的郡城，灾民只多不少。”流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没什么本事，曾跟着爹爹学过捕猎，打点野兔山鸡。听说七排村人迹罕见，山上野兽没人吃必然多，才一路乞讨过来。”
宋娇娇分不清他话语的真假，故而看向盛淮安。
“把你的手伸出来瞧瞧。”盛淮安说。
流民一听便知遇到懂行的人了，立刻伸出双手展示。
通常来说都是左手持弓把，就是左手手掌关节处起老茧，而右手食指中指需要持弦，所以老茧位于两根手指中间。
检查一番后，盛淮安颔首：“他的确是常年使用弓箭。你不如带他们去村长家，住所可安置在刘七那边。”
刘七是当初跟随他们从丰州城过来的安家的其中一户流民，长得人高马大。让其监督流民，不怕这对父子不怀好心搞事情。
如果他们真是普通灾民，正好留在七排村。随着工厂发展越来越好，厂子需要一支身体强健的护卫队，以应对突发状况。
盛淮安打定主意在上任前培养好这群护卫，才能放心离家。奈何村民太少，计划差点无疾而终。
现在真是打了瞌睡来枕头，选些家世清白的流民，比附近村子里的人更安全更衷心。
宋娇娇叮嘱道：“那快去吧，家里还煮着饺子呢。你把我放下来，我能走回去。”
“不急。”盛淮安道：“你身体不适，我先把你送回去。”
听同僚说，女子来月事那几天身体娇弱，受不得凉风，否则会落下体寒病根。
现在天又黑又冷，叫他如何放心留她一人回家？
盛淮安扫了眼流民父子，“跟上吧。”
“谢谢好汉。”流民欢天喜地地感恩戴德，牵着儿子紧跟其后。
一路无话。
很快便走到盛家门口，盛淮安敲响院子门，才将宋娇娇放下来。
冷风吹来，肚子凉了一截，宋娇娇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
“要不要去医馆看看？”盛淮安担忧地问。
“不必。”宋娇娇裹紧披风，将暖炉贴在肚子上，“我回去喝碗红糖姜茶便可。”
这个时候她无比怀念布洛芬，简直治疗痛经的神器。
盛淮安仍有些不放心，门口风太大，他站在风口挡住风，听到院子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温声催促：“快进去吧，你先吃饺子，不必等我。”
“嗯。”宋娇娇点头，抬手推了推他胳膊，示意他赶紧离开。
盛淮安不动，执拗地等到老钱氏开了门，才带着流民钻进黑色中。
“大郎怎么又出去了？那两个人是谁？”老钱氏伸长脑袋张望。
“咸宁城有冰雪灾害，他们是逃难来的。”宋娇娇言简意赅地解释一句，裹挟着冷风匆匆踏进院门，脚步不停地径直走进正屋。
热浪扑面，暖意钻进身体四肢百骸，她冷白的脸色方才慢慢恢复血色。
老钱氏进了屋，瞧见她苍白的脸吓了一跳，一边帮她脱披风一边唤柯婆子把红糖姜茶端起来，嘴里絮絮叨叨：“雪化了还得冷好些天，这几天你哪也不许去，专心在家里待着。”
女子感染寒疾孕育子嗣艰难，她还等着抱孙子呢。
【娘！】年宝掀开帘子冲进来。
老钱氏忙拦住她，“我的小祖宗诶，你娘身体不好，可别闹她。”
年宝神情紧张，小心翼翼地依偎在宋娇娇身边，小脸皱成一团，担忧不得了。
【娘，你身上哪里不舒服，脸色瞧着好难看？要吃药吗？我去帮你熬。】
小家伙急得不行，手势快得几乎让人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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