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所求
花朝节一过,京城的女眷里倒是出了件大事。
太傅家的女儿林筱从城外寺庙上香回来,遇到了流民劫匪。
本该受了惊吓,她却在进宫面见皇后时提起此事,一番撒娇卖乖之后,便提起京中女眷常去上香,这一路上实在不安全,倒不如将送上的香火钱都化作善钱,请寺庙帮着收留养活那些难民。
京中女眷也被吓着了,这样一说倒也同意,首饰衣衫总是能凑些出来的,毕竟此事是皇后开了口,命妇们要做些表率。
“这点儿钱,也不够撑多久的。”言渚算计着,过一段日子还要让那些难民回乡,重新种地开垦,各地还需钱财的。
陆思音要言渚找林筱帮忙,言渚照做了。她在京城中认识的命妇少,倒是痴恋言渚的林筱,既有地位,又容易开口。
“若这肃远侯想不出办法来……”尹员外郎擦了擦汗。
言渚笑:“你安心,她没有法子,我替你想最后的出路。”其实只要把钱凑上,贪污的事皇帝便可以当做看不见。
从太子和皇后手里把钱诈出来,他还是能想出办法的。
寺庙开始施粥的日子到了,一些个女眷还是担心,便没有前来。
鹅黄衣衫的少女在寺庙前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了端王府的马车,从马车上走下的人慵懒倦怠,她倒是一笑,上前去。“七皇子也来了。”林筱看着跟在言渚屁股后头的十三岁模样的小孩,一身银白挺秀,眉宇英气,笑起来却甜。
言江是从小寄养在皇后膝下的,昨日言渚进宫和皇帝用膳提起了今日之事,言江耳尖听到了便吵嚷着跟来。
言渚拍了拍言江的头,一脸不悦,叮嘱他别乱跑。
“此次多谢。”言渚看着林筱说道。
“王爷第一次对我开口有所求,自然是要做的,”林筱笑,而后看到言渚的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陆思音身上,她捋着自己的发丝,“肃远侯也来了,说要帮忙。我看肃远侯眼睛不好,叫他歇息的。”
月白色的宽大衣衫下瘦弱的人正在粥案前给绿英递碗,绿英盛好粥再给前来领粥的人。
一早晨,早上煮的粥都见了底,剩下的还得再熬。
午时在寺中用膳,素斋清淡,今日都在应付难民的事,没有特地准备什么上佳的膳食。
“呸,”言江喝了三口后实在忍不住,觉得难吃想将碗里的粥倒掉,“拿走拿走。”
陆思音捧着碗抿唇,也不好出言对这皇子指责什么。这粥的确是掺了不少杂米煮的,于这百姓而言,都是惯常吃的。
“吃下去,这世上这么多人吃得,偏你吃不得?”言渚放下筷子不许侍卫上前,而后把言江丢掉的碗重放回他面前,“敢浪费,我把你屁股打肿再送你回宫。”
“五哥!”
“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言江收敛了神色,虽不情愿也小口啄食起来。
听着这兄弟俩吵闹,陆思音嘴角多了分笑意。
至午后,陆思音倚在寺庙树下,被系上了许多红丝绦祈愿的褐色树干托起一片新绿,她有些疲累,等着绿英给她盛茶水。
她这一身靛蓝,在这树下显得浓烈鲜活。
她随手揪到了一支垂下的枝,素手捏着柔嫩的叶片沉思着。
“侯爷,”言渚走近就见她嘴角一滞,站在她身旁他看着这大树,“难民的事暂时有了法子。可贪污一案,钱补不上,你要如何呢?”
寺中沙弥送了陆思音一串佛珠,她捏着那七宝佛珠,缓慢宁静,眼睛轻眨:“与王爷有关吗?”
“是你牵扯我进这件事的,我自然要问清楚,免得你给我惹麻烦。”
说的也是。
“官无钱,便索商,”她淡淡道,“京中几家大商号都有风声,去岁雪灾时赚了不少户部的银钱。户部从他们处购置货物,他们妄自抬价、以次充好,该把钱吐出来。虽说那笔钱一定是补不上所有亏空的,但也足够缓解户部的难处。”
“如何索?”
“商最怕官,只要借着一些冠冕堂皇的由头,派些个禁卫去随手查查那些铺子,他们就会噤若寒蝉,使银子想法子,问清这上头的意思。只要透露出去一点风声,他们胆战心惊,就会拿钱换平安,”陆思音顿了顿,“自然,最好是杀鸡儆猴,打个板子也就够了。”
延吴常遇战事,一到那时,当地商贾便有趁机作乱,为难百姓者。陆思音也多知道如何对付他们,招数不新,管用便好。
言渚听着便坐到了她身侧,这样一来,的确可解燃眉之急。
但钱还是不够。察觉他不走,陆思音便有些不适,想要告辞,摸索着起身,却还是踢到了槛上。
言渚双手托住她的腰时,莫名的熟悉感再次出现在他心头。
她赶忙躲开,听见了绿英的声音垂首便走了。
这肃远侯把他当洪水猛兽一般,真是……言渚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皱眉。
这寺庙依山而建,稍晚一些,寺中难民的事也料理得差不多,陆思音便想着要到山上猎户家去一趟。
她方才听寺中人提起这山中有猎户,也售卖一些皮毛。
她的护腕和剑鞘都要新做了,想着去买一些皮货,便让绿英问了路到山中去了。
林筱见他们要走就多问了一句,听闻他们的目的笑说:“那我陪你去,我也找过那猎户,住的房子偏,省得你们找不着。”
“多谢林娘子了。”陆思音行礼。
这一路上她才觉着林筱是当真善言谈,难怪京中命妇贵女与她都多有交好。
为人虽不说多真心实意,却也礼貌和善。
这样的女子,偏偏喜欢那个自以为是的狂妄之徒,大抵是不幸。
陆思音这般想着,却不想这山中到了太阳渐落时便寒气逼人。她们在猎户处才买好了东西,便见到大雨落下,山中忽然起雾。
“再不下去,恐怕来不及了。”林筱说着,于是她们还是顶着这雾气上了路。
雾扰人,半晌她们也没找到那下山的路。
实在累人,这雨也不停,一身蓑衣也挡不住,只得先找了个洞口躲着。
“侯爷和娘子便先待着吧,我去探探路。”绿英见状便道。
“你小心。”陆思音拍拍她的手背。
待绿英走后,林筱歉疚说:“找不到路,实在对不住了。”
“没事,”陆思音摇摇头,“林娘子看看这地方有干树枝吗?”
林筱四处找着,这洞里甚至有成堆的柴,不知是山中什么人家囤的。
陆思音从囊袋里拿出火石,摸索着点燃火把。
她瞎了眼后,偶尔也还能察觉些光亮。
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却能够让她感受着暖意和安心。
“放到门口,若有人来寻,夜里也能看到。”陆思音说着。
她就坐在门前听着雨声渐歇,林筱在一侧观察着她,想到皇后说给陆思音说亲的事。
“肃远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林筱问,看陆思音愣神又补道,“陛下有为你赐婚之意,这京中未出阁的贵女我都略知一二,若是有什么疑虑,肃远侯也可同我说说,别被我吓着了。”
倒还热心肠。
陆思音摇摇头笑道:“林娘子无需多想,只是我觉着这京中女子谈及婚事都不敢高声,少有你这般直白的,有些反应不及罢了。”
“婚姻之事,虽说父母之命,但若有自己的心思,为何不能直言?我偏要说,喜欢与不喜欢,都要坦荡地说。”林筱撇嘴,见陆思音笑,并非嘲讽意便对她多了几分善意。
林筱是太傅之女,家有长兄,皇后爱护,从小便是这京中闺阁里最显声名的,有这番直抒胸臆的胆量,也足见她身边的人如何爱纵她。
这些不是陆思音能懂得的。陆思音捏着自己的衣袖,这稀稀落落的滴水声,忽而多了几分凄落。
“有人来了。”她忽而抬眸道。
“肃远侯的耳朵倒是一向很好。”言渚举着火把走到洞口时,林筱见他便笑着起身探头,外头也有一些侍卫等着。
“下山吧。”言渚道。
陆思音艰难起身道:“我的侍女绿英出去探路还未归。”
“我派人去找。”他说。
“她不回来,我不安心。”陆思音垂首。
言渚看了看着天色,有些嫌麻烦,对侍卫吩咐:“你们三个先带林娘子下山,剩下的人去找肃远侯的侍女,半个时辰后都要回来。”
而后他便坐到陆思音升起的火堆旁,见她直直站着,随手一拉:“坐下等吧。”又是他们两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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