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刻意讨好
绿英发觉陆思音的手温热许多,身旁沉静的人便先开口问:“你瞧见端王腰上挂的玉虎了吗?”
“瞧见了,今日一众皇子从后山回来便看见了。”绿英静默半刻后答道,午膳时她便暗自与端王的侍卫提过,想要叫他主子莫要如此招摇行事,让人瞧见了,有心人记起那是肃远侯之物,未免惹出麻烦。
乔赟将话带到,言渚只是笑了一声却也不肯摘下。
挂了一天在身上,陆思音指尖微凉。
太子若是见到,也明白昨夜是谁为陆思音解的围。而旁的人只要那日注意过她腰间挂饰,就会以为她与端王交好友善。
“要不我再想个办法将玉虎拿回来。”
“不必。”没有玉虎也还有别的东西,躲不过去。
“那侯爷……”
“不急,”她压抑住喉间一点干涩酸痛,“等堂兄的消息。还有,去打听今日来给我看诊的御医是哪一位。”
“是。”
这两日皇帝病情渐好,便比起初计划的时候早了几天回京。
绿英回了府无奈看着一脸冷色的明封到府卫处领罚去了。
其实陆思音不打算罚他,但明封非得跪地求罚,他这般性情,陆思音也无奈。
“你待会儿便给老夫人传个消息,只说京中情势复杂,还请她速速入京。”绿英吩咐了一声,明封也清楚她的担忧也就应下。
从小这样的打他也没少挨,脱光了上身等着那木棍落到身上,直打得人觉得筋骨尽断。
陆思音并未说要狠狠责罚,打了十棍之后同袍也就不再下手,给了他金创药便离开了。
他咬着牙站起身,颤抖着手将上衫系上,正准备回身的时候余光里却有一抹浅粉,他立刻冷了神色:“谁?”
庭院角落的石像旁缓缓踱步出一个小姑娘,一身浅粉衣裙,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
见到那人面容的时候,明封的神情便僵硬了,杏杳绞着手绢缓缓上前:“你……没事吧?”
她只是听到院中有动静才出来看看,整个后院里平日便只剩下她和两个侍妾,少有动静。
“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方才男子裸露着上身她也不敢细看,现下倒是羞红了脸。明封嘴唇微动,最后还是一字不发,自己转过身缓缓便离开了。
这侯府里怪人可真多,杏杳莫名觉得那人眼神熟悉得很,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这两日陆思音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绿英进来将她扶到桌案边坐下:“那御医姓方,在太医院倒是颇有声名,平日里与端王关系也亲近,想来是不会说漏嘴的。”
“你觉得,他能帮我吗?”
她怅然若失的声音显出她的期盼与担忧。
“若是端王允准……”最大的指望也不过是那个心性不定的男子。
眼前女子的眸子暗了下来。
久无情愫的脸上有了几分惶恐,绿英握住她微凉的手。
“罢了,”陆思音轻叹,手覆上自己的眼,“本来它就是要坏一辈子的,他若肯帮,是幸。不帮也不是大事。”
言渚看着手头的信站在窗前长舒一口气。这北境的战报恐怕还要两天才能真的进京,这提前的消息让他安心不少。
“林家的大郎君说是回来了,他出京督造防御工事,也算功德圆满,立了功回来恐怕就又要旧事重提了。”乔赟道。
林辅生是林筱的兄长,为着林筱和他的牵扯,林辅生与他也言辞相争多次了。
林太傅是太子恩师,林辅生入仕便受太子提拔,如此一家,自然是百般阻挠林筱想嫁给他的事。
但林筱坚持,皇后默许,林辅生每每拦不住妹妹又见不得她受辱,跟言渚的关系便十分不好。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转了性子,愿意促成这桩婚事,明里暗里跟皇帝暗示过几回,回回都闹得言渚头疼。“殿下,方御医带消息来了。”
言渚回身从侍从手头接过那纸条,是上回托他查的陆思音体内旧毒之事。
云消散,宫中秘毒。
这便是方御医给他的结果。
他看着窗外流云,心下一沉。
最近京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热闹。
这当世大儒薛丛游历至京郊,皇帝得了消息便连忙请人入了京来宫中筵讲,那大儒本就是个学问人,若不是皇命不可违也是不愿入宫的。
便只讲一天的经书,薛丛不愿在宫中,皇帝便让太学空了一天的课出来,专程请他去给学子皇亲们授课。
那场面浩大,便是太学最大的殿堂也放不下这许多人,从屋里坐到屋外,再不学无术的人也情愿到这大儒面前露个脸。陆思音坐在靠中间的位置,言江吵着闹着不肯坐在前面便跟着她坐在一块儿。
那大儒才讲了半个时辰,陆思音便感到身侧有轻微鼾声,一时哭笑不得,不一会儿就有个轻软的身子倒在她怀里。
言江这一倒动静倒是大,薛丛声音都停了,周围学子皆投以目光,陆思音微微动了手才将人扰醒。他揉揉眼睛,咂了咂嘴又坐直了身子状似无事。
这一授课便是两个时辰,其间就是许多太学生也都坐不住,腰身都塌了下来。等到起身的时候,陆思音也觉得腿脚有些发麻,但也不至于坚持不住,言江牵着她便往外走。
这授课是结束了,但那些个太学生现在才打起精神,将自己的文章笔墨一一呈上让薛丛点评,若是能得大家赞赏,便离出头之日不远了。
这样的场合,陆思音他们这些人倒不必再待,便都到庭院里舒展筋骨去了。祭酒也不敢慢待这些贵人,便领着他们参观书舍。
言江这个时候倒是活泼许多,也不再跟着陆思音,跑动得热切,她只得拿着手中木杖一点点探路。
她跟在后头,离人群是越来越远,耳边倒是清净了不少,只是突然被一股力扯了过去。
熟悉的药香味环绕着她,她一时恼了咬在他的手上。
言渚收回手看着上头的牙印笑道:“怎么越发爱使性子了。”
“的确不如殿下咬定不松,还是一贯下流作法。”她回呛道,也不知被言渚拉到了何处,拿着木杖便要离开。
“我带你走走,整日里不出门,也不怕憋坏了自己,”言渚牵引着她,见她肩上多了抹浅绿,“别动。”手指蹭在她脖上,言渚将那浅绿小虫撇开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雾蒙蒙的双眼,垂首一阵后问道:“你这眼睛真是得急病伤的?”
她神色显得疑惑,最后低下头说:“是被人下了毒。”
“什么样的人?”
她摇着头低下眸:“不记得了,那时候已经看不见,只知道人被打死了,说是诉莫派来的。”
当时诉莫与他们已经修好,正是签订盟约的关键关头,的确只能暗不发声。
“若是能复明,你想做什么?”神鬼不觉,他便由心问出了这话。
好像这事情她从未想过,半刻之后她苦涩笑道:“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
“还有母亲,绿英,堂兄……还要去延吴城外看看军营,戈壁……”那些都是埋在她记忆深处的东西,但是也记得不明晰了。
些微细风钻到她脚下,她突然轻声呢喃:“再看看你。”
“看我?”
她点头。
“为何?”男子的声音沙哑克制,像延吴掺了沙的风。
“我这辈子没多少时辰是作为容娘活着的,”而在他身旁,是最为特别的时候,她低眉浅笑,“若是有,每一刻我都想看个清楚,等到以后才能记得。”
或许也是她余生唯一能拿出来回味的场景。
前几日还那般神色淡淡,如今这般……像是刻意讨好。
言渚神色黯然了些,却又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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