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腊月,皇帝封印之前,办了左副都御史仲永檀与鄂容安涉嫌泄露宫廷秘闻一案,这两人虽然都是是贵妃的父亲高斌所举荐,但仲永檀与高家的关系更为密切,而他未等过堂就死在了牢狱中,当时死因众说纷纭,贵妃如今的病,也是那会儿吓出来的。没想到今日皇太后又提起这件事,眼下分明是陈贵人与舒嫔的不是,却把她也算进去。
而陈贵人曾受皇后之命,要她切莫在人前把纯妃咬出来,此刻她吓得口不能言浑身发抖,也牢牢记着皇后的话,今日出门前皇后也派人提醒她,千万别一着急一慌张,又胡言乱语。
但纯妃并不知陈贵人不会拉自己下水,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皇太后一声声训诫的言语她几乎没听进去,忽然眼前一个人倒下,没想到病弱的贵妃还支撑着,陈贵人先厥了过去。而她这一下,贵妃似乎也没了支撑的毅力,双眼一翻就过去了,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唯有纯妃心中暗喜。
但宫女内侍似乎预料到这一幕,井然有序地把人拖下去,皇太后今日也是沉着,不慌不忙,反而冷冷地与众人道:“既然要吓得昏死过去,当初又何必做这种事,后宫干政天下就要乱了,皇帝是与大臣商议,还是躲到后宫听女人的指挥?”
皇后率先屈膝,妃嫔们纷纷跟上,殿内顿时乌泱泱地跪了一片,皇太后巍然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低头的人,停在了那一抹水绿色的身影上,开口道:“不要仗着几分恩宠,就以为可以翻天,自己守不住分寸的那天,就该由祖宗规矩由我来为你们守。”
红颜低垂着脑袋,哪里知道太后是看着她说的,但恩宠二字她听得懂,如今她圣眷正浓,别人若是盯着她也不可厚非,只是红颜的家世实在简单,往上三代都不见显赫之人,阿玛额娘俱是老实人,今年春末时,阿玛更辞去了内务府的差事,自此无官无职回家安养去了。红颜明白只要其他当官的别纠缠上她,她这儿不会有任何事。
皇太后足足训了一刻钟的时间,且天气炎热,散去时好几位都像水里捞出来似的狼狈,顾不得规矩礼仪匆匆往自己的殿阁赶路,皇后留下继续与太后说话,众人依序离开,红颜走出宁寿宫的门时,听见舒嫔朗声道:“嘉妃娘娘若是不信,随臣妾再到宁寿宫问清楚,这事儿与臣妾唯一的关系,不过都是姓叶赫那拉的罢了。娘家的人出了事,臣妾有疏于督促提醒的罪过,可从头至尾臣妾没搀和一点事,倒是奇怪陈贵人哪里来的本事,为她兄弟谋那个官职。”
嘉妃美艳,舒嫔柔美,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姿色,可此刻盛气凌人的舒嫔,竟扬起几分嘉妃往日的蛮横,眼瞧着她要把事情闹大,愉嫔上前将她拉下,劝道:“你何必这样激动,嘉妃娘娘也不过是问几句,说清楚就是了。天气那么热,别急出病来,太后娘娘也说,过去的就过去了。”
舒嫔这一年屡屡不顺,先是失了孩子,又是家里人惹祸,额娘嫂子进宫也没好脸色,堂妹又是胳膊肘往外拐,数一数她身边,竟没有一件随心顺意的事。本就积压了太多委屈,今天又被当众罚跪挨训,一辈子的骄傲都要磨光了,哪里经得起嘉妃挑衅。
她听愉嫔的劝没在太后跟前顶撞,但此刻如何也听不进了,扬脸露出嗤笑之态,看着嘉妃道:“也难怪娘娘那么多疑问,高门贵族里的事,哪里是娘娘这般出身能懂的,娘娘祖上几代到了您这儿,为了在我大清站稳脚跟,也是不容易,想必是什么手腕都用上了,连皇上的龙榻都没放过。”
一语出,惊得众人窃窃私语,嘉妃骨子里是朝鲜国人,祖上弃国投奔了清廷编入包衣旗,一代代传承至今,若没有人提起,也当她是与贵妃、纯妃这般是汉家女子。汉人好歹还是大清的子民,且比满人更有资格站在这片土地上,嘉妃这种附属小国逃亡者的子孙,就实在不入流。而宫内一直流传嘉妃当年在阿哥所勾引四阿哥,连她所骄傲的儿子行四,都被拿来当笑柄,这会儿舒嫔毫无顾忌地说出口,简直要逼疯了她。
“你胡说八道什么?”嘉妃尖锐地叫起来,也顾不得这是在宁寿宫门外,冲上去就要撕扯舒嫔,舒嫔几时见过这样的阵仗,可在气头上实在顾不得这么多,竟严阵以待地准备与嘉妃撕一场,愉嫔喊上怡嫔、陆贵人几位来劝架,她们护着舒嫔,却无人敢去拉扯嘉妃,愉嫔只能自己冲上前劝道:“舒嫔妹妹年纪小,娘娘看在这里是宁寿宫门外,好歹消消气。”
嘉妃与愉嫔在启祥宫纠缠数年,说话从来就不客气,嘉妃此刻热血冲头,更是无所顾忌,厉声道:“她是年纪小,年纪小哪里懂这些事,莫不是你们姐姐妹妹相好,暗地里挑唆编排我的不是。你挑唆了她对我出言不逊,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
其他贵人常在都远远地躲开,不敢上前劝说,纯妃是心中有鬼这边一散就立刻回咸福宫,没遇上这光景,而娴妃的肩舆并没有走远,听得身后的动静,花荣上前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娴妃只冷漠地说:“走吧,天好热,宁寿宫门前没有我说话的地儿。”
红颜站在人后,见愉嫔被嘉妃盯上了,心里一着急,不由自主地就跑上来,而恰好嘉妃发怒,扬手劈下一巴掌打在愉嫔脸上,她吃痛站不稳朝后倒下去,幸有红颜赶上来接着,她摔在红颜的身上,而红颜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台阶上。
这会儿华嬷嬷才听见动静赶出来,见已经闹到动手的地步,正暗念不好,舒嫔见愉嫔为了她挨打,气得脸色通红,竟挣脱开陆贵人的阻拦一头撞向嘉嫔,喊着:“你打她做什么,你冲我来啊。”
华嬷嬷目瞪口呆,骂身边的太监宫女:“都是瞎子,还不快去拉开。”
皇太后今日才抖擞威风,正与皇后在内殿喝茶歇息,宁寿宫宽阔无比,这动静并没有传到里头,华嬷嬷也是听门前的人来禀告才赶出来看,这会儿人是拉开了,但不能就此散了,她神情尴尬地进来,尽可能婉转地说明发生了什么,太后气得几乎要将茶碗摔在地上,皇后忙告罪:“是儿臣督管不利,让她们惊扰了额娘。”
太后怜惜儿媳妇,摆手道:“与你什么相干,我如今也想明白了,都是弘历惹的债,我们娘儿俩就成天替他在身后收拾。”
皇后听婆婆这么一说,竟是笑了,忙好生劝道:“额娘气归气,可千万不能对皇上说,他要吓得几晚上睡不着了。”
太后的心情缓和几分,但还是冷声吩咐:“我当年跟在德妃娘娘膝下时,曾听祖辈们说过,早年孝庄太后治裕亲王府里侧福晋与格格之间的麻烦,把她们都叫进宫跪在慈宁宫门外晾着。也好,我今日就效仿老祖宗,你让她们都跪在宁寿宫门外好好想想,这会子太阳斜了,跪到背阴里去,也不算我虐待她们。”
皇后不敢阻拦,嘉妃和舒嫔敢在宁寿宫门外吵架撕扯,也就该想好有这个下场,但问了声:“就没有别人上前劝架,都在边上也不劝,一并都罚了才是。”
华嬷嬷便道:“愉嫔、怡嫔二位娘娘,陆贵人她们都阻拦了,还有……”华嬷嬷看了看太后,知道主子不喜欢那一位,但不能不照实说,“魏常在也在边上,愉嫔娘娘摔倒时,魏常在正好接住了她,愉嫔娘娘没事,魏常在的手臂却磕破了,都见血了。”
太后微微皱眉,皇后谨慎小心地拿捏着婆婆的反应,太后似乎也是顾忌皇帝与皇后,再者这事儿与魏红颜本就没关系,便道:“把她送回去,让太医给她瞧瞧,别留下什么疤痕,愉嫔接进来我瞧瞧,其他人都留在门外反省。”
皇后松了口气,不多久愉嫔被接进来,脸上挨了嘉妃一巴掌,五指印赫然醒目,脸肿得都把眼睛挤上了,她含着泪不哭也不言语,华嬷嬷为她上药,只听太后吩咐皇后:“你去延禧宫看看,摔得重不重,回头有什么事,弘历又该急躁了。”一面就走向愉嫔,怜爱地叹息着,“这都叫什么事儿?”
然而皇后离了宁寿宫,并没有去延禧宫看红颜,这事儿必定已经传到养心殿,本来皇额娘今日训话,皇帝那儿就派人看着的,闹成这样他肯定已经知道了。
而皇后走出宁寿宫,果然见嘉妃、舒嫔和那些没上来劝架的人被罚跪在背阴处,只是太阳刚刚斜晒,还不能把脑袋藏进阴凉地,一张张花容失色的脸暴晒在太阳底下,叫人不忍心看。
皇后怕自己看多了心软,便什么话也没说匆匆离去,毕竟储秀宫里被吓得半死的贵妃,还要有人安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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