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也见到了红颜,赶上前几步,红颜笑道:“地上滑,仔细摔着了。”
可年轻人最不怕这些薄冰积雪,轻盈地就到了红颜面前,青雀身上穿着红彤彤的衣衫,瞧着就讨人喜欢,红颜一扫方才见过忻嫔的不悦,伸出温暖的手挽过青雀道,“怎么不多穿一件衣裳,愉妃姐姐见了,该说你了。你看你的手,这么凉。”
“方才走过来,瞧见不知谁堆的雪人,脑袋要滑下来了,伸手去扶了一把添了些雪,手就凉了。”青雀笑道,“先头一路走进来,实在热得要出汗,所以把大雪氅给脱了。”
“我像你这么大时,也不怕冷,年轻就是好。”红颜带着孩子往天地一家春走,问府里好不好,问侧福晋的胎儿是否安稳,说的都是家常话,而红颜还不知道青雀来另有目的。然而小妇人懂人情世故有分寸,哪能一上来就说正题,这会儿亲亲热热的,不该说那些事,不然往后令贵妃见到自己,就该以为又有事要找她,往后就疏远了。
直到午后,弘历歇了半天觉得舒服了,便要回韶景轩去赶着年末前把一些要紧事处理掉,来时慵慵懒懒,离去是神清气爽,与红颜并肩走到前头,正好见青雀带着小七恪儿玩耍。儿媳妇带着公主上前来请安,青雀比起从前的漂亮可爱,又添出几分贵气稳重,这既是安颐曾经抱过的孩子,皇帝一向另眼看待,叮嘱小七说:“你们不要淘气缠着嫂嫂不放,她在家里操持家务辛苦,进宫还伺候你们这些小东西不成?”
小七不服道:“皇阿玛疼儿媳妇,多过疼女儿,怪不得说天下的小姑都难缠,皇阿玛不疼我们,我们只能欺负嫂嫂了。”
皇帝心情甚好,命吴总管选几件东西一会儿送来赏给青雀,见天色不如早晨好,叮嘱她下雪前早些回去,这才往韶景轩去。皇帝这番平易近人,俨然百姓家才能有的亲情,连小七都说:“皇阿玛见了嫂嫂就特别高兴,嫂嫂往后可要常进宫来。”
红颜猜想,皇帝是连带着富察皇后那一份高兴一起,皇后曾经抱过的孩子现在这样好,皇帝心里便觉得自己对发妻是有一份交代,这个儿媳妇与其他人,自然是不同的。
因天气转阴,渐渐起风,像是入夜前就要下雪,青雀不得不早些离了园子回府,正愁今日没有机会和令贵妃单独说话,遇上恪儿玩累了睡着了,青雀便主动抱起小公主,对愉妃道:“儿臣把恪儿送回贵妃娘娘那边,一会儿就直接回去了,额娘若有什么吩咐,记得随时派人来府里说。”
愉妃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们好好的我便安心了,侧福晋是初产,你要千万小心,不单单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自己。”
婆婆的意思,青雀都明白,她是没娘的孩子,心里也分不出什么婆婆和亲娘的区别,知道愉妃是为她们好的,中听的不中听的都能接受,此刻也是连连答应,便抱着和恪往红颜这边来,而小七也累了,在红颜怀里翻腾了几下就睡着了。
红颜慈爱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女儿,笑道:“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精力旺盛的时候,能把人折腾疯了,可累了说睡就睡,想想自己小时候也是……”她抬头看着青雀,到底没把话说下去,眼门前这孩子可是吃了不少苦的。
不想青雀却道:“到总督府前,住在乡下那阵子,虽然日子清苦些,但也是受宠爱的。前几天五阿哥还替儿臣找到了那对夫妻,送了二百两银子过去,他竟也不嫌我身上这么多麻烦的过去。”
“怎么是麻烦呢,你心里头的善,就是最初那对养父母给你的,如今永琪既然和你结为夫妻,自然要感激他们。”红颜笑道,“你由着他去吧,永琪仁善。”
“是。”青雀应着,朝窗外看了眼天色,一则迟了要下雪,再则她在这里留太久,愉妃那边会好奇为什么,就必须长话短说。她将心定一定,起身对红颜道,“娘娘,有件事想求您拿个主意,永琪他也为难得很。”
要求到自己跟前,而非找愉妃帮忙的事,必然不是什么好事,红颜并非不愿帮忙,只是现在阿哥们都参与了朝政,若是有什么事与朝政牵扯,红颜就要仔细掂量,拒绝并不是冷酷无情,她是有儿女的人,总要先顾着自己的儿女,才去顾着别人。
但心里这样想,红颜还是问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青雀利落地将四阿哥的事说了,四阿哥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青雀就算猜到几分,此刻也要说不知道,照着与永琪商议好的说法,道是:“儿臣担心他们贸然到皇阿玛面前说,会惹皇阿玛不悦,回头两人一紧张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胡说,误会更深。都是儿臣和四嫂的私心,倘若娘娘能先问问皇上的意思,让皇上兴平气和地见四阿哥谈这件事,能免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红颜看着青雀,面上是淡淡的微笑,而她几分专注的眼神,让青雀感到不安,小妇人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没敢再说什么。红颜明白,这个曾经受过虐待的孩子,心要比常人更坚强,她能经历更多的事,能在将来和永琪一同面对风雨。永琪或许没有一个能为他带去什么的亲额娘,但他有了能在背后扶持的妻子。
“等天气好了,让四福晋也进园子来,让她再仔细问问四阿哥到底怎么想的,我同你们商议好了,再向皇上开口。”红颜道,“眼下你几句话,我就这么转达给皇上,若是我和皇上都会错意,岂不是成了父子间的矛盾,我们又何必插手呢?”
“是。”青雀眼神一亮,心里却比刚才还紧张,永琪说得对,令贵妃是好人,可她不是老好人,能拥有今日的地位和皇帝心中的分量,她是把每件事都在心里仔细掂量过的。
“早些回去吧,要下雪了。”红颜温和地说着,唤来樱桃,让她派人护送五福晋出园子,又命青雀到家后送消息回来,一如平日那样的亲热和关心,可是孩子一走,红颜不得不陷入思考,思考四阿哥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于皇子们的将来会有怎样的影响。
今日这一趟,青雀虽非无功而返,但也没有带出实际的结果,永琪不得不带着青雀去四阿哥府上和四哥讲清楚,兄弟俩把话说开了,四阿哥坦诚是为了永瑆的将来做打算,他们兄弟是一起长大的,很多事不需要多说心里都明白。
而四阿哥对永琪道:“将来令贵妃若要为永琰的前程做打算,你我兄弟若拦在他之前,就再没什么兄弟情分,我相信令贵妃不会下毒手狠手,可她也一定不会心慈手软。她不仅有皇阿玛,还有富察家做她的后盾,若不然这么多年皇祖母那么讨厌她,为什么却奈何不了她?”
永琪记得令贵妃曾对他说,他是皇帝最优秀的皇子,当时当刻那些话语,显然是许诺了永琪未来,可此一时彼一时,她失去了一个儿子,现在一定比当初护着永璐更多十倍百倍地护着永琰,对于皇子而言,未来最好的出路,就是做皇帝。既然如此,她当然要为自己的儿子,选择最好的前程。
“永琪,你执意要娶青雀,我猜想你心里也放下什么了。”四阿哥道,“既然如此,你该理解我的心情,不是做哥哥的非要把担子往你身上推,老八和十一与我是同父同母的兄弟,无论如何都比你来得亲,你和他们我只能选一个,你不理解我甚至恨我,我也不怪你。”
屋子外,四福晋和青雀就守在门前,这是不能让任何人听去的话,只能由她们俩来守护,而这些话听在心里当真不好受,世人眼中无比尊贵的皇子,却要背负这样的心酸,她们嫁给各自的丈夫之前,也是从没想过的。
“四嫂,您想好了吗,跟我一起去见贵妃娘娘?”青雀问四福晋,“虽然现在我想对您说别害怕,贵妃娘娘是再和善不过的人,可老实说,那天我可紧张了。不知道怕什么,她温柔的眼神里,就是有一种魄力,让我不敢多看一眼。”
四福晋紧张地看着青雀:“我不是怕见她,是怕自己说不好,要是我乱了,妹妹你到时候一定帮帮我。”
青雀苦笑:“但愿我到时候,还能冷静。”
圆明园中,遇上雪霁天晴,红颜便领着孩子来平湖秋月看望太妃,太妃年事已高,耳朵不如从前好了,常常要大声说话,太妃才能听得见,好在眼神还不错,红颜便把要说的话写下来,太妃慢悠悠地看在眼里,朝红颜一笑:“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我还记得他们过年来磕头拿压岁钱时的模样,就这么点儿大。”
太妃比划着,苦笑道:“我这到底是什么福气,难道还要活着再见一代皇帝不成?呸呸呸,弘历可要长命百岁,为我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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