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解除海禁于国朝,百害而无一利啊!”
刚刚才跟皇帝打过配合的户部尚书夏原吉,此刻急忙出班,拱手劝说道。
也不怪他这么着急,实在是朝堂百官已然是被朱棣搞出应激反应了。
朱棣为了筹措军费,强行征发民夫,打造巨舰,致使地方财政亏空严重,又以皇命垄断海路,让不少沿海百姓、商贾都被挤兑的活不下去。
而且下西洋赚取的银子,全被朱棣拿去修建北京城和五征漠北,反而下西洋的耗费都由国库承担。
这谁受得了?
有了夏原吉带头,文武百官纷纷上奏反对。
有个别胆大者,甚至拿刚刚驾崩的朱棣,作为反面教材劝谏皇帝。
朱高炽依旧保持微笑,也不生气,等众臣都劝谏差不多,这才抬手说道:“众卿家稍安勿躁,朕要开海,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就说刚才的宗藩俸禄问题……夏尚书,你来与朕说说,若按照诏书中对宗藩进行改革,能够维持宗藩多久,才不拖垮我大明的国库财政?”
“这……”
夏原吉欲言又止,精通历算的他自然知道,即便按诏书中对宗藩加以限制,也最多就撑个二百载,其至时间还要更短。
在他看来,宗藩问题从来都不可能真正解决,因为宗藩数量太多了。
四民之禁也只针对底层宗室,顶级的藩王、郡王……朝廷不可能允许他们从商从政,这会把国家搞坏的。
“夏尚书不敢说,那就由朕来说,最多不过一百五十载,宗藩问题依旧还是会拖垮国朝财政,这不是在危言耸听!”
朱高炽瞬间变得严肃道:“朕解除海禁,并非是要独揽海贸之利,以国库之资来为朕的内帑谋利。”
简单安抚了百官,朱高炽随即将此前从林煜那里听来,又与内阁内部商定补充后的开海决策,对着百官勋贵和盘托出。
由皇室内帑带头出钱,勋贵宗室合力投资,不动用国库一分银子,也不去碰民间商贾的银钱,就这么集资众筹下西洋。
所赚到的银子,也由皇帝、勋贵、宗室按照出资份额合理分红。
而且为了正规化,还要开办一个类似于商号的“公司”。
一时间,百官勋贵的心里不约而同,都想到了一个词——皇商。
只不过又有些不同,因为这个以“公司”为核心的皇商,却是皇帝与勋贵宗室合资出钱,赚取的利润也由各自出钱的比例进行分红。
这下,百官不知该怎么劝了。
就连夏原吉也冷静了下来,开始细细思量可行性。
首先,关于开海的事情,皇帝没有预先通知他,显然是怕他反对扯皮。
而且,内阁应该是知道的,因为杨士奇一行人是少数没有出言反对者,再加上其中的条例清晰,明显是提前商酌……不对,这很有可能又是那位天牢里的林先生给的建言。
光是“公司”、“股份”这些名词,以及其代表的意义,就不是内阁能想出来的,连他这等精通历算的都很难想到能这么操作。
“夏卿以为朕这番开海,可行否?”
夏原吉被打断思绪,却是朱高炽面带微笑的对其询问。
听着皇帝亲切的语气,夏原吉深吸口气,知晓陛下怕是心意已决。
不过,若按照皇帝话中意思,由内帑带头出资,也不去过分扰民,宗室勋贵集资筹钱,一起下西洋做生意,那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一来国库没有损失,二来下西洋贸易的确赚钱,三来这些利润分给宗藩,不失为削减宗禄的弥补。
一举多得,似乎真有搞头!
不仅夏原吉在认真思量,其余文武官员、武勋贵戚亦是面面相觑,他们也在暗自思量其中得失。
眼见群臣仍旧犹豫迟疑,朱高炽索性大手一挥:“传旨,从内帑拨白银五万两,用于组建出海船队。户部不得以朕的名义,取国库一分财银支持出海。”
旨意明显是提前拟好,皇帝似乎是要玩真的,百官尽皆愕然。
“臣弟赵王朱高燧,愿出资白银两万两,随陛下出海下西洋!”
听到这声宏亮噪音,所有人都是一愣,旋即又觉得理所当然。
赵王朱高燧好歹也是陛下兄弟,而且与汉王朱高煦的跋扈不同,这位自从被朱棣一番敲打警告过后,到了永乐后期就已十分收敛。
洪熙、宣德两朝对赵王朱高燧百般试探,而朱高燧的做法都是主动退让,先后放弃手上所有护卫、牧所和仪卫司,而且还主动前往彰德府就藩。
激流勇退,莫过如此。
“臣朱勇也愿献白银一万两,随陛下出海!”
跟着附和的是成国公朱勇,其父朱能乃是靖难功臣,为朱棣立下过赫赫战功,授封成国公。
算是大明铁杆,谁当皇帝,只要是朱棣的儿孙,他都鼎力支持。
有了赵王、成国公两个带头,余下的勋贵们再略一权衡,也都想明白了,这可是皇帝带头搞的项目。
不过是些许浮财,大不了就是破财消灾,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皇帝啊!
而要是皇帝打算玩真的,那可就赚大了,下西洋有多赚钱,没人会不知道。
毕竟,朱棣打仗和迁都的钱,有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下西洋,如此丰厚的利润,是个人都会心动。
勋贵们纷纷踊跃出钱。
“臣出五千两,随陛下出海!”
“臣出八千两……”
“臣出一万两千两……”
“……”
单单早朝的集资筹款,就已经突破到了二十万两白银。
在明初大明宝钞疯狂贬值,朱棣又疯狂花钱的前提下,二十万两白银的购买力已经算是不低了。
尤其对贫弱的南洋诸国而言,这么多银子足够拉起一支庞大的海外贸易船队。
朱高炽心情大悦,就这还只是勋贵们出的钱,还有更多的宗室藩王。
他现在很有信心,按照林煜的办法,通过开源节流并行的办法,宗藩问题一定能够得到解决。
只要开海政策稳定持续下去,那朝廷就可以渐渐不必再靠赋税,来供养数量众多的宗室了。
到了中午,皇帝赐下午宴,并在席间与众人共饮。
一顿饭下来,君臣融洽。
从用膳的偏殿回谨身殿的路上,朱高炽对陪同的赛哈智问:“天牢近况如何?”
赛哈智知道皇帝要问什么,低眉顺眼回答:“太子与于御史这几日并无异样,只是每日思考的时间变多了,但依旧与林先生一同喝酒吃肉。”
“那便好。”
朱高炽点头:“朕记得林先生的刑期似乎只剩半个月了……”
“臣明白!”
刑期快到了,接下来无非两个选择。
一是安排替死鬼,二是想办法脱罪。
无论哪一个,都得有人倒霉。
安排替死鬼,那天牢得有背锅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脱罪的话那送案的县令与刑部都得有人落马。
只能说皇帝一句话,就是无数小人物的性命,以及不少人的乌纱帽要被摘。
“先安排进诏狱吧!”
朱高炽忽地补充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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