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沉芳洗脱了罪名,他的陈记铺子自然也就解了封,可以重新开门做生意了。
只是粮铺的掌柜和两个伙计,以及跟随在旭沉芳身边已久的一位管事,在进了刑部大牢以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掌柜和伙计是本地人,旭沉芳养伤期间,让管家准备了丰厚的银两,给其家属送去。
可管事是随他从映阳城来的,无亲无故,旭沉芳便是想补偿也没有机会。
管家回来禀话道,“公子,粮铺掌柜和伙计的家属都已经安抚好了,只是张管事……”
管家与那管事俱是在旭沉芳身边做事已久,两人是老相识了,眼下提起来难免沉痛,抹眼泪直叹。
管家道:“他没别的亲人,好歹咱们也算他半个家人。若是能找回他的遗体就好了,起码还可以送回家乡去好好安葬在墓园里,可偏偏,连把骨灰都找不到了。”
旭沉芳临窗靠躺在榻几边,静静地听着。
他记得,刚被抓进刑部的那一夜,掌柜和伙计挨不住刑全招了,狱卒要他们招什么他们就招什么。
对此,旭沉芳也没什么怨言,依然抚慰他们的家人。毕竟他们都是替他办事才招此横祸的。
唯有他身边的管事,从始至终都没有照狱卒的话招认,直到被打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还剩最后一口气时才拖出来。
旭沉芳侧头看向窗外。
窗外烈日隐去,浓厚的云笼罩当空,沉闷压抑,闷得树上的蝉叫得颇为不安。
后来一道闷雷在天空炸开。
轰隆隆。
没过多久,一场夏日里的雷阵雨便泼了下来。
雨势很大,哗哗作响,将窗外的景致都蒙上一层薄薄的迷雾。
湿润的雨气从窗户外面扑面而来。管家见状,连忙就要去关窗。
旭沉芳这才开口道:“不要紧。”他回过头对管家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映阳城去,兴许一辈子也不回了。在家里设个祠堂,给管事安放灵位。”
管家愣了愣。
一般大户家宅的祠堂,里面所设灵位都是家里有地位、排得上名分的亲眷,管事虽是旭沉芳身边的得力人手,可终究也只是仆人,如何能入祠堂?
管家正待要说,旭沉芳又道:“听说,这边有人供奉,到了那边才能过点好日子。”
最终管家什么也不说了,应下去办。
旭沉芳又问:“铺子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管家道:“公子安心养伤,铺子那边正在做重新开张的准备事宜。以前的那些掌柜和伙计大部分都重新回来了。”
旭沉芳点了点头。
一场雷阵雨过后,去了几分燥热。
窗外的空气清新,屋檐的瓦槽里,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日光破云而出,周遭都是湿亮亮的一片。
肥硕的梧桐叶子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日光浸在水珠上,华光流转。
猴不归进门前,学会敲屋门了。
旭沉芳抬头一看,就见它探头探脑地在门外。
旭沉芳朝它招手,它便拿脚轻轻踢开房门,两只爪子捧着一碗汤药进来。它护着药碗,本性使它走路时蹦蹦跳跳的,但它又努力控制,不让碗里的药汤洒出来。
猴不归把药碗递给旭沉芳,两只眼睛比外面晶莹剔透的雨珠还要亮,两手做着虚捧药碗然后仰头喝药的动作,还发出呲溜呲溜的声音,俨然是在教旭沉芳把药喝了。
旭沉芳挑唇笑了笑,伸手来摸了摸猴不归的脑袋,然后把药喝了个干净。
猴不归伸手来接他的药碗。
旭沉芳只好递给它,它捧去放在一旁的茶几边上。
然后旭沉芳叫它帮忙把书桌上的簿子抱过来给他,他摊在膝上,素白瘦削的手指翻开看时,猴不归也趴在一旁看。
可任它是只多聪明的猴儿,也看不懂账本呀。
旭沉芳手上顿了顿,道:“要不要去外面爬树玩儿?”
猴不归眼神显然亮了亮,继而它又摇摇头。
它显然是很想去的,可它得留下来照顾旭沉芳呀。
旭沉芳便道:“我在窗边坐着,你看得见我,我有事就叫你。”
猴不归向往地看了看窗外的那棵高大粗壮的梧桐树,又看了看旭沉芳。
旭沉芳笑道:“去吧。”
于是猴不归从窗户蹿了出去,在廊下几个晃荡,就顺利地荡上了梧桐树。欢喜地在上面窜来窜去,又不忘时不时回头看看旭沉芳。
旭沉芳低头翻着膝上的账本,也时不时抬头看看树上的猴不归。
后陈记铺子重新开张之际,正值谢钰所掌控的那些铺子纷纷关门倒闭之时。
尽管那些铺子里该抄的银子早就被抄空送进国库了,剩下的也只不过是个空壳子,可该关门的还得关门,不可能还顶着个空壳子继续留存。
附近街上的百姓们得知陈记铺子先前是被冤枉的,而谢家被查封的那些铺子才是尽做些不利民生的事,因而陈记的药铺粮铺等还没有开门迎客之时,外面的百姓已经自觉地排好了队。
也有百姓跑到谢家那些以往哄抬物价的铺子门前,往门上扔石头扔臭鸡蛋等。
旭沉芳本是应该在家好好休息的,可是管家劝不住他,他在街上某家视野开阔的茶楼里,可以看见自己的铺子开张,也可以看见谢家的铺子关门。
旭沉芳把茶具往边上移了移,将一张图纸缓缓铺开在桌面上。图纸上标注了街上各处被封的谢家铺子,他手指时不时往某处指点,与管家道:“这些地方,等风头过去了,去契所备上。”
他也不能一口气全部换上陈记招牌,不然树大招风,很容易成为下一个被关注的对象。
旭沉芳眼下指的铺位都是地处繁华街段的重要位置,其余的位置能争取则争取,而且要用也是其他的铺字招牌。
谢家的产业一垮,被查封的那些铺子总不能永久地关闭下去,经过一段时间的整顿以后,就会换上别家招牌的铺子。
没有谢家在背后掌控,京里的这些商业,像注入了一股活水一般,渐渐呈欣欣向荣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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