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如果今天她喝的是手里这碗避子汤,那么今日过后,她可能便再没机会得皇帝青睐了。可如果她喝了那碗绝子汤,便意味着她将一生无子,对皇帝来讲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便是留她在后宫也无妨。
最终,许久过后,谢初莺把手里的这碗汤放了回去,又端了旁边的那碗,凑到唇边,尽数喝下。
黄公公看着谢初莺喝得一滴不剩,道:“初莺小姐先回太后身边好生歇息。等皇上忙完了,再去看初莺小姐。”
说罢,黄公公便带着太监们退下了。
谢初莺趴在床沿直喘气,暖阁里剩有宫女太监看守着,她不能吐出来,她也吐不出来。
发丝从鬓边滑下,遮挡了她的脸颊。她手指深深钳进被褥里,用力地攥紧,原以为自己再无法真心实意地哭泣了,可大滴大滴的眼泪还是夺眶而下,幸好有发丝做遮掩,泪珠掉进了被料里,也顷刻销声匿迹。
黄公公办妥了差事,便回皇帝身边复命。
皇帝正批折子,头也没抬,道:“她喝的哪碗?”
黄公公应道:“回皇上,喝的是绝子汤。”
皇帝批阅的动作顿也没停顿,道:“一会儿拟诏吧。”
***
皇后中宫,便是没去打听谢初莺的事,后宫里那些妃嫔也会挨个到她跟前来,把这事嚼一遍。
皇后才打发走几名妃嫔,跟前难得清静了一会儿。她拿着剪子,悉心修剪着长颈大肚瓶里刚插上的几枝梅。
“一生无子,”随着剪子咔嚓一声,剪掉了一段枝梢,皇后缓声道,“到头来,赔了自己一生,如意算盘也落得个一场空。因为年轻,所以无所畏惧,等到了将来,才会明白,这样的选择该有多痛。”
在皇后看来,明明她还可以有选择,可这一碗绝子汤下去,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便什么选择都没有了。
皇后修剪好以后,让宫女把这瓶梅拿去摆放在几上,又道:“不过捱过了这一遭,等着她的就应该是加封入宫了。本宫记得,从前她最是怜惜自己,而今却也有勇气大冬天里往那湖里跳。”
嬷嬷道:“她这不也是没办法了么,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途。”
***
谢初莺回到太后宫里,没多久,黄公公就送了圣旨过来了,封谢初莺为嫔。
朝中确实有不同的声音,只不过圣旨已经下了,他们也不能指望皇帝收回去。
谢初莺领旨谢恩,择日便得搬离太后宫中,住进封赏给她的后宫里。
黄公公走后,太后拉初莺到跟前来,慈祥和蔼道:“你果没令哀家失望。往后好好调养身子,多争取皇帝宠幸,那避子汤,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谢初莺垂首应道:“初莺服下了绝子汤。”
太后和颜悦色的面容僵了去,良久道:“你说什么?”
谢初莺抬起头,眼泪冷不防滑了出来,道:“初莺往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太后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谢初莺又道:“唯有这样,才能继续留在这里。辜负了太后的期望,是初莺的错,请太后恕罪。”
离去前,她伏地朝太后拜了三拜。
只还没走出门,太后深吸一口气,蓦然道:“只要你不放弃,哀家总能让你怀上子嗣。明儿你搬过去时,在哀家宫里挑些人过去,他们熟悉你的喜好,也能照顾得好些。”
谢初莺回身福礼,道:“初莺谢太后垂怜。”
第二日,谢初莺便搬到了自己的宫殿里。
她所居住的地方正好是座独立的小宫院。上下的宫人,基本都是从太后宫里调的。
谢初莺想将自己以往在谢家时的贴身丫鬟调回来,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宫里边便准了。
她那丫鬟名豆蔻,当初抄家时,被送去了教坊。
谢初莺遣人去教坊把她带了回来。
当豆蔻往谢初莺面前一站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干巴巴的丫头了,而是被调教得前凸后翘,十分玲珑有致。
谢初莺知道,教坊那个地方多是迎合达官显贵的,她能有现在这样的变化,必然是经历了一些事情。
虽然谢初莺以前嫌她笨手笨脚的,可身边什么旧人也没剩下,只剩下彼此能够依靠。
豆蔻重回谢初莺身边,哭得凄凄惨惨,好不可怜。
谢初莺道:“往后你便安心待在我身边。我这宫里,上下都是太后那边的人,我唯一信得过的人就只有你。你要知道,我若有差池,谁也保不了你,你就只能再回到教坊那个地方去。”
豆蔻重重点头:“奴婢知道了。”
谢初莺道:“这两天,你便先熟悉宫里的环境,等过几天,另有事情交代于你。”
***
临近除夕的时候,还没等孟娬派人往旭沉芳的宅子里传话,叫他除夕当晚过来吃年夜饭呢,旭沉芳的管家倒是先过王府这边来传了信儿。
旭沉芳的管家还是牵着猴不归一起来的,道:“公子说他不在家时,还是让不归回到这边来热闹些。”
孟娬诧异道:“不在家?”
管家道:“对啊,公子要出一趟远门,今早刚走。”
夏氏问道:“那他不回来过年了?”
管家道:“这一趟估摸着是没法赶回来了。公子说,等他回来以后再过来。”
旭沉芳京里的铺子都照常经营着,并且他为人低调得很,基本都不怎么浮出水面。但孟娬知道,他是不会止步于此的。
最后孟娬也没问他具体是去了何地。
不过殷怜得知旭沉芳不会来同她一起过年了的时候,显得很不开心,兀自闷闷地坐在回廊上生闷气,谁也不搭理。
孟娬在她身旁坐下,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小手臂,她扭了扭,把身子转开了。
孟娬好笑道:“你这么喜欢你义父,干脆把你给他养好了。”
殷怜嗫喏了一下小嘴,好像又不是十分情愿的样子,委屈道:“他整天不着家,这都有多久没有看到他了,他都快把我忘了。”
孟娬温柔道:“你义父是商人,商人就得要赚钱啊。不然你说,他回回来,给你买的那些礼物,哪来的钱?”
殷怜幽幽瞥了她一眼,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孟娬又道:“等他回来以后,你要是想他,我送你去他那儿玩几天,怎么样?”
殷怜仰起小脑袋,“真的吗?”
孟娬摸摸她的头,道:“嗯,你和阿临长大啦,以前叫他义父也只是嘴上叫叫,等过年后也该是时候正式行拜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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