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珂道:“工部善工事,他们比我们更清楚这沟渠应该怎么挖,理应由他指挥。”
这时,一阵马蹄声踏着满地泥浆,由远而近。
有兄弟率先认出了来人,顿时顾不上抱怨了,笑道:“好像是明大小姐那边的人来了!”
那骑马为首的人,身上被淋湿了,身影渐深,肃色凝眉,英气逼人,可不就是明雁君。
秋珂这边,是他身边的亲兵兄弟。而明雁君带队的,是明家那边的亲兵兄弟,大家都很熟了。
明雁君策马打秋珂身边经过,秋珂道:“你怎么来了?”
明雁君道:“我听父亲说比较严重,所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她骑在马背上,视野较阔,看见前面依稀有百姓屋舍留下的残垣断壁,便又打马前行,“我去前面看看。”
秋珂道:“当心。”
这一忙,就忙到了夜幕降临。
临时挖出来的几条沟渠,起了很大的作用,地面积攒的雨水都顺着那沟渠哗啦啦又排进了护城河里。
虽说河水倒灌暂时不能得到有效的解决,但地表的水排走了,不至于把街巷道路都给围淹淤堵了去。
工部的人加紧确定出河水倒灌所涉及到的大致范围,但凡在那范围以内,不管房屋塌了与否,都得在最短的时间里把百姓全都疏散出来。
不然继续住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塌。
秋珂带人负责挖沟渠时,明雁君那边便马不停蹄地清空百姓,送去某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安全之地。
护城河的河水翻滚浑浊,往下游奔腾而去。
该疏散的百姓,暂得到了妥善安置;新挖的沟渠也有了阶段性的进展。夜色笼上来时,大家都精疲力尽,终于可以坐下来喘口气。
灯火一亮开,给这漆黑冷夜里总算添了一抹温暖。城中的大夫都被召集起来,给熬上几锅驱寒汤,分派给安顿好的百姓。
到晚上的时候,雨总算小了,只剩下丝丝残雨,湿沥沥的。
明儿还得继续忙活,只不过今晚应该不用太赶了。
将士兄弟们临时挪到了京兆府衙腾出来的休息地儿,升起炭火。
兄弟们浑身都湿透了,把外衣脱下来还能拧出水,还有脚下蹬的长靴,脱下来一倒腾,都能倒出一些泥浆来。
明雁君带人到休息地来时,又与秋珂打了个照面。
大家坐在一起,不一会儿便有人抬来一锅驱寒汤,备上一些碗。秋珂拿了长勺,舀了第一碗,递给旁边的明雁君,道:“拿着。”
明雁君双手捧过,感觉到手心里很快漫开一股暖意。
明雁君身上也满是污泥,颇为狼狈,比大家好不到哪里去。可她明明是皇子妃,大可以不必来跟兄弟们吃这些苦头的,眼下她坐在了这里,大家伙心里都是服气的。
明雁君道:“今夜无酒,就把这汤作酒,驱寒保暖,效果一样的。”
说着她举碗敬大家,大家便一同举碗互敬,而后真当酒一样一通豪饮。
气氛顿时就活跃起来了。
休息地供应的晚饭也就人手两个馒头,就着这驱寒汤塞下。
等都缓过劲儿来了,大家正盘算着一会儿回去的路上看看还有没有馆子没打烊,好结伴一起下馆子呢,这时一个士兵跑进来,禀道:“七皇子殿下过来了,来接七皇子妃回府。”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明雁君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随后明雁君起身,对大家伙道:“兄弟们自行去,我得先回去了。”
众亲兵兄弟们的目光随着明雁君出门去,看见外面立着一人,确确就是七皇子无疑了。
七皇子的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能直接驾到这门前空地上来。明雁君出门来时,他便站在马车边稍稍干燥一点的空地上等候。
屋门没关,屋外的殷容和屋子里满身是泥的士兵们形成鲜明的对比,简直云泥之别。
仿佛他们生来都应该在泥地里摸爬滚打,而这位皇子殿下,生来便高洁出尘、尊贵有加。
不过他们身上虽然脏,屋里的火光掩映着他们的面庞,那一双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彼时秋珂亦侧头往外看去,看见门外那着月白色长袍的人。
他是明雁君的夫君,外人所传君子如兰、儒雅端方的七皇子。
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那时谁又知道他会成为明雁君的夫君呢。
殷容是下午从宫里出来、回皇子府以后才得知明雁君竟然也在外面跑的事。
他自己去宫里请求接手此事被皇帝拒绝,纵使心情很不好,却也不能自己待在皇子府里,而放任自己的妻子在外奔走。不然旁人会如何看待他呢?
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理由后,他便来接她了。
殷容看着明雁君出来,见她身上泥迹遍布,连头发上也沾了些泥浆,看起来委实没有一丝皇子妃应有的样子。
他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在屋子里众人的视线下,上前揽住明雁君的肩,替她披上披风。
或许是出于对她的心疼,又或许是想宣示对她的所有权。殷容只知道,这些人在大营是跟明雁君很熟的。
明雁君不太喜欢这种人前的刻意,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还是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他的意。
殷容也没再有其他的动作,他不是来耍威风的,他只是觉得明雁君在外面,他也有必要出来露一露脸。
何况这屋子里的众人是白天里才奋力挖沟渠、救百姓的士兵,对他们耍皇子威风并不能对自己有所助益。
因而殷容在接到明雁君以后,便对他们点头致意。身份悬殊,他们不得不起身抱拳回礼。
殷容道:“诸位不必客气,我携皇子妃先行一步。”
说罢,他便牵着明雁君上马车。
到车辕边,明雁君不着痕迹地脱开殷容的手,自行轻松地上了马车去。殷容随后进车落座,吩咐马车和侍卫打道回府。
屋子里的炭火一闪一闪的。秋珂拿着钳子轻轻地拨弄,火光将他的轮廓也映照得一闪一闪的,始终看不清他眼里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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