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握紧了缰绳,没有看他,小声地说:“替我劝劝我爹娘,留祯,谢谢你。”
“……劝什么?”沈留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脸上带着笑,脸颊上是浅浅的酒窝。刚刚捏着信纸要拆开,余光中就看见谢元的身影闪了出去。
再抬头时,谢元肩上背着一个包裹,骑着马已经离了队伍跑出去好远了,只能看见一个决绝的背影。
“阿元……你去哪儿!”沈留祯有些懵,连忙拉住了缰绳大声喊她。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谢元的这一举动意味着什么。
谢家夫妻两个,看见谢元跑了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下意识地就觉得谢元这不安分惹事的脾气又犯了。
谢父还冲着她远离的背影喊道:“……阿元!这个时候了你乱跑什么?!快回来!”
可是谢元骑在马上飞奔,丝毫没有回应,连头都没有回过。
这个时候沈留祯终于意识到了不妙,赶紧拆开了信,只见上头写了几句话:
“爹、娘,孩儿不孝。钗环衣裙虽好,但是犹如千金镣铐,压得我喘不过气。思前想后,宁愿站着死,不想跪着生。若是有机会给爹娘报平安的,阿元。”
沈留祯懵了,连忙将信塞给了谢父,就骑着马追了过去:
“阿元!你一个人去哪儿啊!快回来!”
谢家夫妇两个看了谢元留下的那封信,这才明白谢元这次不是闹什么小事,是要离家出走了,顿时惊慌失措。
谢夫人只是仓皇地唤了她两声名字,便急晕了过去。谢父一边扶着她,一边还要嘱咐底下人去追……
谢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谢元的胆子太大了……虽然她从小便调皮不安分、到处闯祸,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到离家出走的份儿上。
外头到处在打仗,民不聊生,她一个人跑了,还有好吗?
……
……
“阿元……阿元……”沈留祯骑着马跑回了城里,但是街上人来人往,房屋林立,哪里还有谢元的影子?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心中回想着她临走时说的那些话,说谢谢他?
谢谢他什么?他什么时候鼓励她离家出走了吗?难道她不知道一个流浪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关义飞和寻丫他们的经历难道还不够惨,不够让她有顾虑?
“阿元……”沈留祯茫然地站在街口上,难过地哭了出来,泪水糊了他的眼睛,更看不清楚街景,更找不到谢元的影子了。
刘亲兵停在他的身边,看着谢家的其他人从身边跑过去,毫无目的的搜寻着。
他也跟着焦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于是说:
“郎君,咱们还得去行营,迟了可能要连累整个谢家,还是快走吧,找人的事情,谢家人会拼尽全力找的。说不定等咱们到了行营,谢元就已经找到了。”
沈留祯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说:
“她就是等着这一会儿呢,等着送我出城,家里人顾着我,就顾不上她……”
他不甘心地在人群里又找了许久……远处,更远处,些微像谢元一点的,都能引得他激动地心跳,可是细看两眼就发现不是她,希望掉进了深渊里,空荡荡的。
……
……
沈留祯他们从西城门前过,她接着骑着马奔进了城,为了躲避谢家人的搜寻,还将硬是将马牵进了一家客栈里,等着他们从面前跑过去了,才又在客栈迎客小二怪异的眼光中,将马又牵了出来,上马直奔北城门而去。
她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团火,生怕自己多停留一瞬,心中的胆怯就会占了上风,犹豫不决,然后自我安慰,最后乖乖地回到家,跟自己说外头那么危险,忍忍算了吧。
她不想这样,于是任由那一团火烧着她的理智,催促着她的脚步,没一瞬间都在积极的逃离这座城池,逃离自己那可见的命运。
马匹飞速离开北城门的那一刻,她还依旧觉得自己的心上栓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是自己衣食无忧的家,能遮风挡雨的安逸。
可是当她纵着马从城外难民营路过的时候,看见他们曾经辛辛苦苦建造的新房又变成了一片废墟,变成了与之前不曾相差多少的窝棚,还有惨死的寻丫。
她心上的那根绳子突然就“啪”的一声断了。
义无反顾地朝着北方而去。
而在此时,沈留祯被谢父催促着去了行营,分别之时因为谢元不见了的恐慌,各自无措,顾不上话别说什么,就分开了。
他们要去找谢元,而他自己,因为不能亲自去找,也不能留下来听消息,更加的难安,以至于当石余佛狸的中常侍走过来接他时候,他还再抽抽噎噎地抹眼泪。
那太监面露嫌弃地看着他,说:“呦,这是怎么了?跟个没断奶的猫似的?”
沈留祯听见了他的话,从自己的担忧难过的世界里脱了出来,一抬头就连忙将自己的眼泪给抹干净了,恭恭敬敬地说:
“常侍大人……”话音刚说到了一半,行营里头的士兵操着整齐的步子列阵就从里头出来了,脚步声和金戈声将他后头的话淹没了去。
石余佛狸身边的这个常侍,叫名宗爱,早年间,曾经在一场混战之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石余佛狸并将他背出了战场,救了当时年轻的皇帝一命,所以几乎可以算是石余佛狸最信任的人。
他没有听见沈留祯后头说了什么,他也不在乎,只是看见他这很是恭敬的模样,里头没了刚才那么多的厌恶,朝着他翻了白眼,就说了句“跟我来吧。”
沈留祯打起精神,规规矩矩地跟在宗爱的后头,上了早就停在一旁的龙辇。
沈留祯上去之后,没有抬头,直接在门口的位行了个跪拜大礼,说:
“参见陛下。”
“嗯,还行……按时来了。”石余佛狸靠在宽敞的车驾上,今日身上的甲卸了,穿着绵软的常服,比那日见时,少了些戾气,多了些和蔼,但是魁梧的身材和上位者的气场,依旧压的沈留祯觉得自己侵占了他的地方,忍不住的就想往后退。
膝盖擦着木板,退了两步,本来就卡在马车边缘的他,差点仰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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