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沈留祯连忙从食盒里头拿了个出来,小口小口的咬着。
宗爱吃的很急,很气。糕点有些噎口,于是对着缩在墙角的奴婢吼道:
“端酒来!没点眼力见,一群废物!”
然后宗爱看着沈留祯问:“你会喝酒吗?陪咱家喝一顿。”
沈留祯十分乖顺地笑着拱手说道:“……草民是沾一滴就倒,真不会喝。”
笑话了,他藏了满肚子的心思,若是喝醉了全都倒了出来,岂不是当场露馅儿立马完蛋?
宗爱嫌弃地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如今也有十四五了吧?酒都不会喝像话吗?这酒量,那就是一点点的锻炼出来的,不喝永远都不会喝。”
沈留祯抿着唇,露出了一对天真无害的小酒窝,应声说道:“是……太师说得有理。”
不一会儿,奴婢拿着酒过来了,放在了桌几之上。宗爱立马满了一杯直接塞到了沈留祯的手里。
沈留祯在宗爱的注视之下,苦着脸凑着嘴唇抿了一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是陪着太师一点一点的抿吧,若不然这一杯直接下肚,立马人事不省的倒在这里,还怎么陪太师喝酒?”
宗爱一听也是,他是心中憋闷,想找个人说说话,正好沈留祯是一个孩子,在平城无官无职的,平时乖顺谁也不得罪,他这些心里话,跟他说是在合适不过了。
于是宗爱直接拎着酒杯连着干了三杯,捶着胸口叹了口气说:
“我真是……我真是后悔啊。”
沈留祯双手捧着小酒杯,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配合地问道:“……太师为何事后悔?”
“我是个汉人又是个太监,那些鲜卑贵族从不把咱家放在眼里,这事情咱家又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可是从前陛下对我好信任我呀,他们即便是看不起我,也得对着咱家嬉皮笑脸,投我所好。如今呢?……如今他们是真把咱家当傻子,当摆设,赤裸裸地不把咱家放在眼睛里!
就那个小皇帝,拿着国库的钱,全拿去赏了鲜卑人,咱家也就得了个宅子,那么一点点的银钱!”
他说着气愤地一挥手,说道:“就外头来的那些人,还以为我能帮着他们谋个一官半职得些好处呢!我呸,谁知老子现在混的,自己的好处都不知道去哪里要呢!”
沈留祯不解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呢,太师是辅助新帝登基的功臣,他们这么对您?……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就他们那些从不毛之地爬出来,刚学会说话没多少年的蛮夷!你指望他们知道什么叫恩义?我呸!”宗爱说着拿起酒壶来,一连喝了好几口酒水。
沈留祯模样紧张地晃了晃眼睛,端着小酒杯在旁边小声地劝他:
“太师……慎言,这是鲜卑人的朝廷,说这些话到时候再传到他们耳朵里,对您不利啊……”
宗爱因为气愤再加上灌了半壶酒,已经醉了,说道:“我呸……他们瞧不上我,还指望我瞧的上他们,他们自己什么德行自己心里头清楚得很……没脸!死不想承认罢了!”
“太师大人……”沈留祯一副担心又胆小的模样,双手捧着小酒杯坐立不安。
宗爱看着他就嗤笑了一声,说道:“……你看你吓的那个样子,你怕我可不怕!”
他一双眼睛瞪出了眼白来,透着疯狂,说道:“连他们的皇帝陛下我都杀了……我怕他们吗?!”
沈留祯一惊,捧着酒杯愣在了那里,思忖了一会儿,又抿了一小口酒,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宗爱突然就哭了起来,哭得表情扭曲,泪流满面:
“我后悔啊,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当初,我就不该毁了太子那封信……”
沈留祯看着酒杯里头的酒水,僵在了那里,不敢做任何的反应。只是忍不住咬了一下腮帮子。
酒杯里映着他的影子,一双眼睛平静中透着恨意,他不敢抬头。
只听见宗爱突然间又止了哭声,恍然似地说道:
“不对啊!我只能毁了他呀!他跟我不对付,要是他当了皇帝,还有我的好吗?!谁让他要跟我作对呢?!”
说着,他抬手晃了一下一直低着头的沈留祯,说道:
“你不知道,当时太子殿下的那封信,我一个外人看着都心软,心想……这真是个好儿子,差一点,就差一点……我那心软的劲儿上来,我就跟陛下说了好话了。
可是我转念一想,不行啊……他若是好了,还能有我的好吗?于是我就跟陛下说,那信里头,都是他在抱怨自己辛苦呢!”
宗爱打了个酒嗝,酒气喷涌,说:“……果不其然,陛下一听就怒了呀,对着太子就是一顿训斥……咱家带着陛下口谕,原封不动的说给了太子听,谁知太子一下子就死过去了呢?!”
他说到这里,哭丧着脸拍了拍沈留祯的肩膀,说道:“孩子……你知道我,我心软啊,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就心想着,只要他做不了皇帝就成,谁知道他一下子就死了呢?!这能怪我吗?!”
沈留祯心中寒凉,顺势就倒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闭上了眼睛,手里的酒杯掉了,酒水撒到了衣服上。
宗爱愣了一下,已经喝迷糊了的人,只知道吐着心中的苦水。于是在短暂的呆愣之后,又端起酒壶来灌了好多,痛哭着说道:
“咱家对不起陛下……咱家跟了陛下半辈子,南征北战,我们的情分深着呢,陛下曾经说过,许咱家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哭着拍了拍腿,说道:“可是我太知道了他了……他儿子死了,心里头过意不去,若是等他回过神来,知道是我歪曲了那信里头的意思,一怒之下定然会杀了我呀!”
他哭得伤心欲绝,说:“我还不想死……我真不想死……陛下……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沈留祯趴在桌子上,闭着的眼皮子轻轻地抖了一下,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看着对面痛哭流涕的宗爱,缝隙中的眼睛黑暗无光犹如黑水深潭,又缓缓地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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