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跟谢元两个回了帐子,都各自松了一口气,收拾洗漱了一下,安排了吃食。
谢元已经打算好要走了,想着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她从宋国军营里头穿出来的衣服,都被寄存在了当时客栈附近的当铺里头,等回去的时候,取回来就行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趴在桌子上一顿狼吞虎咽……
帐子里头生着炭火,碗里的热汤一下肚子,沈留祯有些堵塞的鼻子便开始发痒,连忙掏了帕子捂着嘴,侧过头去打了响亮的喷嚏。
谢元看了他一眼,表情平淡,看不出是关切还是讥讽,说道:“你体质太弱了,多锻炼锻炼,也不至于这么容易生病。”
沈留祯吸了吸鼻子,眼睛里头透着水光,在炭火温暖的照耀下,闪着柔弱且委屈的光亮,说道:
“阿元,不是我体质不好……实在是因为……天气这么冷,还脱了衣服在外头呆了那么久……换你你也得得风寒。”
他将帕子收了起来,跟谢元强调补充了一句:“真的不是我弱的原因。”
谢元愣了一瞬,问:“对啊,你为什么要脱了衣服在外头?”
她只管听从沈留祯的安排,换了衣服就去杀人去了,其他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
沈留祯抬着眼皮子看着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元突然就从他那眼神中领会到了一丝羞耻和不能言诸于口的尴尬来,难得的突然就懂了。
然后就黑了脸……
她真的很讨厌男女之事。
小时候不懂自己是个女郎的时候,就因为男女之事的忌讳,莫名其妙地挨了她娘的一巴掌,被骂做下流。
大了之后进了军营……听见那些男人们将女人当做取乐之物般的使用、开玩笑。
她自己又是个女的,更觉得男女脱光了衣服在一处做的事情,是一件极为可耻,且让女子没有尊严的事情。
所以在她的身上出现了一种极为矛盾的状态。
一方面,她因为在军营里头长了几岁,身旁都是不讲究的粗犷男人。
她又极力地想做一个合格的男儿郎,所以有样学样,那些女子有的羞耻心,她几乎没有生出来。
所以,跟沈留祯共处一室,在一个床榻上睡着,甚至当着他的面脱衣服,她都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极度厌恶男女之事,几乎将这一种行为当做有损尊严的洪水猛兽。
只要让她察觉到沈留祯有这方面的想法,她就会立马黑了脸。
幸而她有足够的底气——沈留祯打不过她。那还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沈留祯见谢元的表情一下子冷了,冷了之后就开始低着头吃饭,不言不语的。
他心里头开始忐忑犯嘀咕,开始琢磨谢元这样的反应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他就是有些搞不懂……她难道就不好奇吗?不想跟他做些更加亲密的举动吗?
她讨厌自己?
沈留祯望着谢元,小心翼翼揣摩的心思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就是许久都没有揣摩出来,不知道应该就这个问题问一问,还是直接转移了话题对他更为有利。
正在为难间,外头守着帐子的卫兵大声禀报道:
“大人……石余恒嘉将军要见你。”
谢元一听,黑着的脸直接翻了个白眼,然后不情不愿地从案几的旁边站了起来,一抹嘴,站到了沈留祯的身后去。
沈留祯也连忙站了起来,说:“请进。”
过了一会儿石余恒嘉进了帐子,先是看了看沈留祯,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谢元,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那笑容跟看了什么热闹似的。
“将军可是来告诉沈某这暂时替领元帅之职的人选结果?……派人来就是了,何必劳烦将军亲自跑一趟?”
石余恒嘉倒是不客气,直接往那案几的对面一坐,看着沈留祯不说话。
被他这么不言不语,光是笑着看,饶是沈留祯脸皮子厚也不禁觉得难受。
他为了掩饰尴尬,拎起了地上的水壶,翻了茶碗放在案几上,给他斟茶水。
石余恒嘉看着他的手,突然开口问:
“穆合王爷,是你派人杀的吧?”
正在斟茶水的沈留祯手上一顿,随即抬了眼睛,直直地与他对视。面带微笑,却好似火花四溅:
“将军何出此言啊?”
石余恒嘉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有人刺杀你,人抓到了,但是你回来之后,连问都不问,这合理吗?”
沈留祯紧张的心突然就松了,将斟好的茶杯放到了他的面前,说道:
“沈某又不是傻子,那刺杀我的人定然是穆合王爷派来的。他现在意外身故,当着他这许多嫡系将领的面,我难不成还要跟一个死人追究不成?”
石余恒嘉听闻,思索了一瞬,但是依旧不怎么相信,他说道:
“今日你还没有回来时,我们在中军营帐中守着王爷的尸首,将所有可疑之人审问了个遍,得知你跟着小侍女荒郊野外厮混了一天,什么也没干,着实让人开了眼界了。这么冷的天……好玩吗?”
他说着,眼睛就瞟向了站在他后头的谢元。
“将军……这是沈某的私事吧,我觉得新鲜,我乐意,这也不行吗?”
石余恒嘉眨了眨眼睛,有些无奈地单手支着腮帮子,说道:
“你倒是什么都有个解释……”
他顿了顿,又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事情必然是跟你有关系的,可是你怎么做到的,又想不出来……他们找不到证据。”
沈留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有些自嘲地叹了口气,说道:
“平时各位将军都瞧不上我,觉得我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人,这一出了事儿,反而都怀疑起沈某来了。你们如此看得起我,我是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石余恒嘉冷笑了一声,看着沈留祯说道:
“瞧不起归是瞧不起,可是谁又敢轻视汉人的心思手段呢?你是谢家的学生……当年谢司徒一介汉人,凭着自己的心思手段,在满是鲜卑人的朝堂之中,硬是得了三朝皇帝的重用,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谢元听到此处,下意识地抬了眼皮子看了一眼石余恒嘉。
谁知道石余恒嘉也正看着她,两个人一个对视之后,他突然面露思索地问:
“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小丫鬟有些眼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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