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一听,将布巾子扔进了水盆里,没有吭声。
肖二蛋都能生出这么一个想法,她突然就能理解皇帝为什么相信沈留祯的信了。
就凭着上次一战,两军对垒之时他们二人合力杀了敌军统帅,后来又让宋军大获全胜这件事情。
在肖二蛋他们和皇帝的眼中,沈留祯恐怕是那种身在曹营心在汉,又在关键时刻舍生忘死,穿梭在战场之中送情报的孤勇之人,甚至颇有些忠君义胆的壮烈之感。
不是旁人好骗,而是他真正的做过这些事情。
只不过这事情的全貌分成了两半,魏国看见的是一半,宋国看见的又是一半。
你若是只站在宋国这一面看,就只能看到他让你看到的这些事实,自然便是对他有这种印象。
可是谢元知道他不是。
但是她知道,是因为沈留祯明确跟她透露过自己的所思所想。
换句话说,沈留祯若是瞒着她不说那么清楚,只说是自己为了宋国才要杀魏军元帅……那可能她也被耍的团团转,以为他是自己人。
可若是站在魏国这一面看。沈留祯又是什么样的形象呢?
是不是也觉得他对魏国皇帝赤诚忠心,肝脑涂地,为了魏国鞠躬尽瘁、呕心沥血而且手段高明,堪称汉人里头的臣工典范?
肯定是这样的。
单看他揽得这些差事,还有昨天他手下的那个独孤将军发现了她身份的异常,但是依旧被沈留祯一声给制止了,没有在大庭广众辩驳声张这件事情。
虽然她理解不了沈留祯是如何做到的,反正魏国皇帝极其亲信对于他的信任,显而易见的高。
谢元想到此处,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心里自嘲道:至少比宋国皇帝对她的信任要高上很多。
如今这情形,让她又想起小时候的那些糟心事情了:
沈留祯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得到爹娘和其他人的信任,而她总是那个受人嫌弃闯祸的。
如今他们大了,上了朝堂……竟然还是如此?!
他娘的她就搞不懂,为什么沈留祯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竟然能同时得到两个敌对国家皇帝的信任。
她谢元兢兢业业地立战功,为宋国打了许多年的仗,都没有他得到的信任多。
真是讽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将军,你叹什么气啊?到底是不是啊?”肖二蛋看谢元一副心事重重地想了半天,就是不说话,着急地问她。
谢元反问道:“我长得就很讨人嫌吗?不能让人信任的那种?”
肖二蛋愣住了,不知道这个话题是如何拐到这上头来的,他疑惑地眼神晃了晃,说:
“将军生的威武俊美,乃是天生的将星下凡,怎么会讨人嫌呢?……而且,我们都很信任你啊,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没什么。”谢元郁闷地说,扯了发带就转身到后头梳头去了。
肖二蛋端着水盆,仰着脖子问道:“将军……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不该问的别问!”谢元冷冷地说。
肖二蛋一听,脚下打了个颤,赶紧端着洗脸盆泼水去了。
……
……
当两国人再一次坐在帐篷里头,开始新的一轮唇枪舌剑的时候。
沈留祯面带微笑地朝着谢元拱了拱手,关怀地问:
“解将军,昨日睡得还好吧?”
因为早上的那一顿发现,谢元看着沈留祯那张笑脸就一肚子的气,当即微微眯了丹凤眼,没好气地回道:
“睡得挺好,劳您挂心了。”
沈留祯看着谢元,顿时心里头冒起了问号,就差歪脑袋寻思了:
明明昨日分开时还好好的,当时阿元还下定了决心牺牲自己给他亲呢。怎么一夜过来,眼看着就翻脸了?
难道是昨日独孤坚传错了话了,闹了什么误会?
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眸光一闪,转而将笑脸对准了胡公公,说:“宋使睡得好,可是我们却是一夜未眠啊,昨日我让独孤将军给诸位带了话,各位可商量好了,这十年互不侵犯的契约,就签了吧。期间咱们以物换物,友好往来。魏宋两国岂不是互惠互利,两国军民皆大欢喜吗?”
谢元却冷冷地说:“还是那句话,贵国诚意呢,若是和谈,总得出点诚意才有的谈吧?””
“昨日暴风雪夜,我们不惜伤己尽心尽力地护佑各位的安全,难道这份求和的诚意还不够明显吗?”沈留祯脸上依旧笑着,但是看着谢元隐隐认真了起来。
他在心中不由地抱怨:谢元还真是会公事公办,昨日两人的关系明明那么好,今日谈判时,却一点也不见留情面!
谢元拿丹凤眼斜觑着他,一副不屑挑衅的模样,说道:
“两国和谈,我们宋国受邀千里迢迢来魏国境内和谈,你魏国负责安保事宜,乃是职责所在,这怎么能算在是和谈的诚意里?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你们魏国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说得的对!”
“有道理!”
宋国使团队伍里,纷纷替谢元叫好。
胡公公在一旁端着架子不吭声。怀真郡主则一边吃着茶点,一边看着谢元笑。眼睛里头喜悦的光亮惊人,好像谢元给她长了面子一样的兴奋。
沈留祯垂了一下眼皮子,脸上笑意不减,心里头就差咬牙了,说道:
“这话怎么说得,各位难道没有听说过,虽然说两国征战不斩来使,可是史上因为没有和谈的意向,将使节杀了的事情,不胜枚举。这怎么不能代表魏国的诚意呢?”
“你什么意思?!还想杀我们!别忘了是谁求和的?你信不信马上对面就能攻城!”宋国使臣队伍里,还有先前攻打平治军镇的将领,听了这个话立马就叫嚣了起来。
沈留祯正愁自己的狠话对着谢元不好放呢,转而就盯着那名将领眯了眯眼睛,说道:
“你们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须得沈某提醒你们知道。我魏国求和,并不是因为败而求和,而是为了和而和。若是真打起来,魏宋两国不说胜负谁手,一场恶战却是绝对免不了的。胡公公……”
沈留祯将目光对上了主使胡太监,微微前倾了一下身子,关怀般地问道:
“您是宋国皇帝陛下身边的人,又是此次和谈的正使。您说,宋国皇帝陛下,真的这么想打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