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看了谢元一会儿,说:
“你能当奸臣?……你知道当奸臣最忌讳的是什么吗?……心软。如果你不能下定决心一条道走到黑,那就千万别开始,否则,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谢元听闻冷笑了一声,说:
“你这个话说得,好像奸臣不心软,就不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似的。”
沈留祯激动地说:
“对啊!曹操这个奸臣做得成功,有了结果。所以他成了开国皇帝的爹,后世之人还能送他一个能臣的称号。他若是死在半道上,可不就是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吗?”
谢元听得烦躁,她垂了一下眼睛看着地面,说:
“好了,你别在这儿唯恐天下不乱了。你回去吧,然后赶紧回你的魏国去,多操心操心你魏国的国统。”
沈留祯摇着扇子,扬起脸来得意地说:
“魏国国统不用我操心,乌雷又不像宋国小皇帝这么不靠谱。”
谢元听闻,眼神凛凛地瞪了过去,沉声道:
“你走不走?”
沈留祯瞟了一眼谢元的表情,心知自己这会儿饶舌的有些过了,于是立马收了回了目光,起身便走。
他脚步很快,没有一丝犹豫,开门出门关门,连个眼神都没耽搁,生怕谢元憋不住,真的一脚给自己踹出去。
难得的倒是比平时潇洒利落了很多。
谢元见他走了,舒了一口气,背靠在了椅背上,看着房顶的一角,带着愁绪想着事情。
……
……
沈留祯将谢元的意思带回了沈家,沈父听闻,十分苦恼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何尝不知,如此下去不得好?可是这不是没办法吗?俗话说得好,初生牛犊不怕虎,真是什么都敢打算啊……”
沈留祯抿紧了唇,半晌说道:
“其实爹,你们效仿曹操也不是不可能啊,凭你在朝中的人脉、威望地位,再加上阿元,你们两个联手,挟天子以令诸侯,胜算很大的。”
沈父瞪圆了铜铃似的眼睛,审视着沈留祯的脸,质问道:
“怎么?你也想当曹丕?”
沈留祯摇了摇头,很是诚实地说:
“我不当,当皇帝太累了,我懒……我现在如此奔波,都是为了以后能有一块安稳之地,衣食无忧,与阿元生活在一起,然后当个教书先生,人际简单,日日以书为伴。”
沈父从喉咙里头闷吐出了一句嘲讽:“哼!你不想当皇帝,你老是怂恿你老子当曹操?我信你才怪!”
沈留祯眼睛转了一下,小声地问:“哎,爹,如果……我想当皇帝,您能为了我……”
“不可能!”沈父立马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震耳欲聋,着实气得不轻,骂道,“老子我腰杆直了一辈子,老了要为了你个瘆人的懒货晚节不保?你休想!”
沈留祯感觉自己被他爹的口水和怒气喷了一脸,他仍旧不甘心地眨了眨眼睛,说道:
“那你看不上我,你可以再生一个么,不是有通房丫鬟?”
沈父气得掐上了腰,无语地怒道: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老了,打不动你了?我告诉你,我现在拿着棒子再追你三个院子不再话下!”
沈留祯抿了一下嘴,想要笑……喃喃地说了一句:
“您跟阿元可真像是一家人……”
“你说什么?”
沈留祯捏着手里合着的扇子翻了个面儿,正色说:
“我是说,爹……如今宋国的朝堂局势您心里头清楚。要么维持现状,什么都不要做,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如果有幸,能将这朝堂稳定维持到你老寿终正寝,这也算是一种活法。
可是,阿元她看不下去,她不愿意,她定然是要寻些希望和改变的。这个时候,您要是拖她的后腿……那她就危险了。”
沈留祯顿了顿,提醒他说:
“不止是她危险了,您也危险了呀……您想一想,平衡一旦打破,定然要争个头破血流,您毕竟跟她是师徒……又不可能看着她完全不管,到时候定然会受到牵连。如果在这一番争抢中输了,那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所以说,与其为了名声为了良心瞻前顾后,不如狠下心来,清清白白的当个奸臣,将事情做绝了。这样,对您对阿元都好。”
沈父敛了脾气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之后,无奈地说:
“儿啊,如果我是为了自己好,我当初就不会从先帝那儿接过这个差事,我在边儿上当个闲散的郡公多好。”
沈父转身走到了案几之后坐下,神情有些窘迫了戳了一下鬓角上的白发,叹了口气说:
“人老了,就没有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了,就想着凑合着图个安稳。我当时着实没想着这个差事是个多大的事情。只觉得,是一个我跟了半辈子的老伙计,将他的儿子托给我照看一二。我想着,凭着我们的交情,先帝又对我这般的信任,我不能不答应。可是,你看……”
沈父无奈地摊了一下手,眼眸回忆似的乱晃了一瞬,表示一言难尽。
他叹了一口气,又说:
“元儿的心思,我懂……城外大营的乱,我也挺痛心的,更何况她是亲身经历。她不可能当这件事情没发生,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过去。”
沈留祯心虚地眨了一下眼睛,又稳住了。
沈父望着虚空处,眼神眯了眯,感慨地说:
“有时候我看着她,想责怪她天真冲动,又不忍心……
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能不能体会我这老人家的心态:一边希望你们得过且过,跟周围的人合群,这样前路才能顺遂。
一边又觉得你们身上这份天真和坚持,是自己曾经也有过的,难能可贵,不忍劝你们丢了。哎……最后就只能不停地叹气了。”
沈留祯自然能理解,垂了眼眸跟他爹一同沉默了。
屋子里头的气氛有些悲壮,有些沉闷。
过了一会儿,他爹像是从沉闷中活了过来一样,突然斜着沈留祯加了一句说:
“……这里头不包括你啊,你有个屁的天真和坚持。还‘清清白白的当个奸臣’?就没听说过奸臣还有清白的,忒不要脸了。”
沈留祯无语地扭过了脸……心想:我这不是想说服你们,替你们加个好词儿,让你们心理更能接受一点吗?
他这么操心是为了谁?
“好好好……该提醒的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看着办。您不待见我,我走还不行么?”
说罢沈留祯就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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