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疑惑,谢元突然间就想起了小时候,她第一次觉得沈留祯好看的惊心动魄的那一回,是他拿着细毫笔,身上沾了些被她甩出来的墨点子,在学堂窗外阳光的映射下,对着她甜甜的笑。
那笑刚刚晃瞎了她的眼睛,让她心生愧疚的时候,他就用手背上的墨汁腻了自己的眼睛,正大光明的嫁祸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一幕依旧在她的脑海里历历在目,甚至连当时毛骨悚然的感觉都记忆尤新。
谢元抿了抿唇,将手里的柴禾扔在了地上,脑海中是沈留祯那一身落拓风流的大袖袍服,立在河滩上随着微风飘动的样子,不由地想得就多了……
她开始想:如果他们不是小时候就认识,而是在魏宋两国交战的这个当口,他揣着一肚子的坏水跑到了宋国去……会是什么样子?
就如他所说,他不会手下留情,那她就会被他那副好皮囊,还有那惯于伪装出来的天真骗的团团转。直到被他害死之前,才会知道他的真面目……
想到这里,突然间谢元就觉得幸运了。
幸亏他们在他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认识了,那时候他道行不深,用孩子气的方式,对她表现了坦诚又割裂的一面。
活着感觉毛骨悚然,也总比突然间死了的时候,后悔不迭的好。
“阿元……你回来了?”沈留祯不知道何时走到了她的身旁,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谢元眸光晃动,抿着唇从喉咙里头“嗯”了一声,就蹲在了地上,掏出了火折子开始引火。
沈留祯也跟着蹲了下来,用一种冤屈至极,眉头紧锁的模样,小声地对着她控诉道:
“阿元……你不能看见什么不好的现象,都我的身上套啊,跟我有一点关系吗?你想一想,要说用强的,只有你对着我用强的份儿,我有那个本事对你用强吗?!”
谢元的身子一下子僵了,扭过头来震惊地看向了沈留祯。
沈留祯看着她的表情,波光潋滟的眸光剧烈地闪动着,无奈地笑了一声:
“哈!……你是不是在想:我都没说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心里想得什么?……果然是因为这个吗?!我冤不冤枉啊阿元,你想一想,当初是谁把我按在桌子上,咬破了我的嘴的?”
这个时候,灵秀慢慢地走了过来。
谢元的丹凤眼慌乱的眨了眨,立马就羞愧地脸红了,她连忙低下头去,装作无事的样子接着生她的火。
沈留祯抬头看了一眼灵秀,心觉得她十分的碍事!
……
篝火升起来了,谢元手里拿着一根细棍子,木着一张脸看着火光,时不时地翻动了一下,神情落寞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
沈留祯看着她这个样子,刚想挪挪屁股挨过去逗逗她。
一个人影就从他的背后走了过去,毫无顾忌的坐在了谢元的身旁,还伸出手来,搭在了她的胳膊上,亲热至极。
不是灵秀是谁啊?沈留祯不由地脸皮子抽动。
正在走神的谢元,侧过脸来看了一眼自己被搀着的胳膊,又看了看灵秀。心想这姑娘估计是冷了,跑过来挨着她取暖来了,挨着就挨着吧……
于是就接着看着火光发呆去了,顺便烤着她手腕上湿了的那片衣袖。
沈留祯见谢元对灵秀这么宽容,还有灵秀那毫不掩饰的窃喜,娇羞的脸,心里头也抽了一下,他状似无意地说道:
“灵秀姑娘,我们此去有要紧事情要办,到了下一个城池,就将你安顿在那里吧,你跟着我们不方便。”
灵秀听闻顿时就惊了,她看了看谢元的表情,见她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又对着沈留祯问:
“你们还会回来吗?”
沈留祯知道她问得什么,脸上笑得和善,甚至带上了些惋惜,说道:
“不会了,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你就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日子吧。”
灵秀顿时紧张地开始发抖,她手上不自觉地就用了力气,抓紧了谢元的胳膊。
谢元有些好奇地看向了自己的手臂,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灵秀的情绪这么激动。
灵秀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掐疼谢元了,连忙松了手,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就那样跪在了河滩的乱石头上,对着谢元祈求道:
“解将军,就让我跟着你吧,让我去你的家……奴是个舞姬啊,你们要是将我卖给了别人,说不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我不想跟着不认识的人,我就想跟着你……求求你了,让我跟着你吧,我会跳舞,我跳得真的很好,以后你宴请客人,我都可以侍奉,求求你让我跟着你吧。”
谢元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沈留祯就开口,温柔地说:
“哎……灵秀姑娘言重了,我们给你找一个良善之家不就得了……不会有事情的。再说了阿元她平时舞刀弄棒的,根本就没有看歌舞的习惯。”
灵秀心想:你就是怕我跟你抢了解将军罢了!恨不得现在就将我甩了,当我不知道?
面上她不理沈留祯,只管梨花带雨地哭,对着谢元说道:
“解将军,我求求你了,现在哪有什么良善之家?我跟着的那位田庄老爷,外面都说他时常施粥接济穷人,是个有名的大善人。
其实呢?我有一个妹妹,就是因为生得太好看,十二岁上就被他们父子招去用了强,玩弄至死。这算是什么大善人?!”
她急切地看着谢元的震惊的眼睛,哭着强调说:
“她当时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啊,我前一天还推着她荡秋千,看着她高高兴兴的,后头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解将军求求你了。这个世道对一个地位低下的弱女子来说,生得好看,不是福气,是灾祸!
我就只认识您这么一个将我的命当做是命的人,求求你了,就让我跟着您吧。”
沈留祯脸上的笑摆不出来了,因为他太了解谢元了。
果然,就听谢元冷酷又果断地开口道:
“那这样吧,到了下一个城池,我托人将你送到魏国去,你在那儿等我回去再说。”
“真的?!”灵秀的表情很是忐忑惊惧,瞳孔晃动着,生怕谢元骗了她。
谢元用手里的木棍,将烧了一半的柴禾往里头推了推,淡淡地说:
“真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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