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三德可以说是这些人里头,对贾全三最熟悉的人。
当初在擂台上的一个多月,克三德擂台打得最多,在下头趁机布赌局的贾全三,他也见得最多。
人心真是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魏国,汉人受歧视过得艰难,使得克三德总想要找自己人才能有安全感。
所以即便贾全三一副奸滑卑鄙的模样,因为他是个汉人,跟自己语言相通,长相打扮也相似,所以怎么看怎么觉得亲切一些。
虽然克三德很瞧不起他,觉得他没骨气又贱的可恶,可是就总觉得他是自己的一个不争气的潦倒亲戚似的,可怜可恨的,又舍不得不管。
尤其是那日在擂台下头,见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可怜样儿,克三德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种什么心理呢,就好像自己家有一只老狗,不中用又长得赖赖巴巴的难看,可是只有自己能嫌弃它的份儿,外人但凡踹它一脚,都跟他没完!
克三德就是抱着这样奇怪的护犊子的心理,催促着贾全三赶紧说话,说帮也就帮了。
贾全三被克三德的怒吼给吓得震了一下,愣怔了一瞬之后,终于鼓足了勇气,将自己准备好的话,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沈大人……不是,谢将军,这几日我想得挺多的。我以前……是……是觉得忍一忍,日子就能好了,结果呢,忍了,但是该抢的也被抢了,该挨得打照样挨了。
谁人愿意这么活着?”
他苦着一张脸,像是吞了黄连一样,因为太过激动,手都哆嗦了起来,他指着自己:
“……我……我也想站直了身子,堂堂正正的做个人,可是,从前那不是没办法吗?自从我见着了谢将军,见到了沈侍中之后……那个贺兰枭都被定了罪流放了,我觉得,我看见……看见希望了。请你们收留我吧,即便是使唤我跑个腿儿都行……”
他说着就哆嗦着嘴唇哭了出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说:
“我指定以后再也不变了,打死我我也不变了,你们要是能收留我,我一定当牛做马的报答你们。”
谢元能看得出来他是真情流露,并没有作假。当然,最触动她的,是他口中的希望。
“希望”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个多么可贵的词,只有体会过无奈,体会过绝望的人才能明白。
谢元看着摸眼泪的贾全三,问道:
“你一直是个赌徒?”
贾全三见谢元望着他的眼神似有审视和警惕,愣了一瞬,连忙说道:
“我不是啊……那赌徒都是为了赌,可以赔得倾家荡产的傻子,我爹就是开赌坊的,我也是,我们这是个赚钱的产业,跟那些为了赌卖儿卖女的不一样。”
谢元听闻,冷笑了一声,说道:
“照你这样说,你诓骗着人卖儿卖女的,你倒还挺光荣了?”
贾全三心想:至少说明我聪明吧,我有一技之长啊。可是他怎么也能看得出谢元神色不悦了,于是也不反驳,直接往地上一跪,说道:
“谢将军不愿意我做,那我以后就不做了!你们说让我干啥,以后我就干啥!”
谢元又看了他两眼,冷冷地说道:
“你有地方住吗?”
贾全三不甚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说道:
“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这几日一直住在永定桥的桥墩下头。”
谢元收回了目光,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一边踢了马肚子前行,一边说道:
“杜十!给他先找个地方住下,其他的事情,等你们沈郎君回来了再说。”
“哎,好嘞。”一直站在门口旁观的杜十,连忙跨出了门槛儿应了一声。
谢元加快了速度,带着人马很快的就消失在了街道上,贾全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看着谢元他们走远了,才转过身跟杜十两个大眼瞪小眼。
杜十的眼睛瞪得也很大,他也想不到……毕竟,他们家沈郎君是个谨慎人,能进得了府中的,都是他仔细斟酌过了。
这府里头,多得是当初沈郎君进了平城之后,慢慢培养出来的老人,新人那是少之又少。
嗨,自从谢将军从南边儿来了北边儿之后,这府里头奇奇怪怪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但是没有办法,府里人谁不知道,他们郎君就是个陀螺,那小鞭子在谢将军手里呢,啥时候停啥时候转,那都是谢将军说了算的。
杜十想到此处,两只耳朵都吊了起来,连带着吊着嘴角,给了一个大大假笑,伸手冲着呆愣的贾全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
……
傍晚,沈留祯去别的大臣家里参加宴会,商量事情回来了。刚下了马车,杜十就赶紧将贾全三已经进了府的事情告诉的沈留祯。
沈留祯端着宽大的袖子愣了一瞬,随即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往自己的院子里头走。
到了院子里头,依旧像往常一样,先去找了谢元。
谢元的作息时间一向很自律,若是没有事情,早上起得早,晚上也睡得早,不像他,经常熬夜。
不过最近以为老是被谢元拽起来跑步,他也晚上渐渐地也不敢睡得太晚了。
他站在了谢元的门前,抬手轻轻地叩了叩门窗,问道:
“阿元,你睡了吗?”
谢元多年的习惯,总是在晚上睡觉之前,先将自己的武器,弓箭,都检查一遍,保养擦拭,然后放在床边合适的地方,以便夜里头若是有敌袭变故,能直接用得上。
现在虽然她不在军营中,但是晚上不做,就觉得缺了些什么。
“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谢元一边往里头走,一边问。
沈留祯看了看她屋子里头的这些武器,小声地说:
“嗨……那些老大臣们高兴,留着我说了好些话,老人家们天南海北的,从回忆聊到现在,从江湖聊到朝堂……其实主要是因为你来了,他们也觉得扬眉吐气,还说,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女郎不方便,一定要邀请你一起去喝上几杯才好。”
谢元正弯腰拾弓,听见了这个话,身子滞了一下,随即嗤笑了一声,说道:
“这真是奇了怪了,那些鲜卑人都没有张口闭口的将我是个女郎的事情挂在嘴边,汉人怎么就总是记得这个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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