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库赶紧松了手,紧张地看着谢元,眸光晃动。
“那司库解释解释,为何这些崭新的鳞甲都磨损在一个部位上,极难被发现。又为何在演习前一天正好分配给我营,差点让我营失掉比试,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谢元声声诘问,紧盯着司库的眼睛。
司库心虚的眼睛眨了眨,顶着心中那股子胆怯,努力回视着谢元的目光,冤屈地说:
“哎呀谢统领,真是巧合,真是巧合啊。”司库赶紧将那铠甲给拿了起来,给谢元一边示范一边说,“这些东西之所以会这样,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工匠做的时候,程序不当心,用了同一批不合格的绳索。一种是在运输的过程中,堆叠不当造成的,你看……”
他说着,将那铠甲两侧的皮口都折了进去,压平,正好可以将那磨损的地方给露了出来,指给谢元看,说:
“你看,许是就这么一直折着,运过来,折坏了。”
谢元一看,果真严丝合缝,正好都是那些铠甲坏掉的地方。似乎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于是不说话了。
司库尽量用坦荡的眼神,盯着谢元那双威势惊人的眼睛,心中直叫苦,当初为了凑齐这六千件,他专门这么折着磨得,这总不能有什么破绽吧?
谢元沉吟了一会儿,声音转而温和了许多,问:
“既然如此,这些东西怎么过了验收这一关的?”
“哎呀,这谁没事会掰着这鳞甲缝隙一个个的看哦,你们自己穿身上都没有看出来,我这光靠肉眼,又这么多,这怎么能检查的过来,不过……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们的差事没有当好,谢将军……您看,能不能网开一面,照顾照顾小的。”
司库竭力的露出了谄媚的笑。
“那验收的时候没发现,怎么后来又发现了,还专门挑出来存了一个仓库?”谢元又问。
“这……后来是因为仓库里头进了老鼠,专门咬皮子,我怕有的被咬坏了,没事就看看,仔细检查了检查,才发现的。
后来又花了好长的时间,挑挑拣拣的捡出来的,不信您问问仓库里头的人,大家都知道,所有人都可以作证啊。”
谢元看着这么对方认真笃定的脸,眉头紧皱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了一眼仓库里头。
此时正值下雨,仓库里头很清闲,远处几个打杂的小吏,都躲在了货物的后头,偷偷地往这边儿看,被发现了就又缩了回去。
谢元又问:
“既然知道这些东西是坏的,为何还要发给我们?”
司库听闻,连忙转身对着远处那货物后头躲着的人叫了一声,说道:
“十六!你给我滚过来,快跟谢统领解释解释怎么回事。”
一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从那后头跑了出来,畏畏缩缩地看着谢元,又看了看司库,转过头来说道:
“……我新来的,我看那些东西都是新的,也挑不出毛病,不知道那里头是坏的,昨日这位将军来要,催的急,数量又多,我看那仓库里头存着的都是新的,就发了出去了……”
司库看了那小吏一眼,两个人对视一下,对着谢元又是一笑。
其实,当时司库也在,他领了的差事,要把这些东西送出去,又怎么会扔给不知情的人做。
当时仓库里头也没有别的新鳞甲了,这些本来就是事先准备好的,就缺一个好借口了。
他让发下去的,后来就跟下属们解释说:反正他们要那些鳞甲也不是真的去打仗,不过就是为了演习的时候,在陛下面前好看点,催得急就给他们拿去好了,发现了就收回来。
现在是发现了,于是他就找了个新人,替他背个锅,好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一直站在谢元身后,看着谢元审问对质的石余丰,此时看着那个丝毫不起眼的司库,隐隐露出了些欣赏的神色。
他是被人安插进中部大营,抓住机会绊倒谢元的,自然不可能轻易暴露。这个司库他没有私下接触过,他知道司库的底细,这个司库却不知道他。
本以为,这就是个用一次的棋子,不管成不成,不好用弃了便是。
没想到,这颗棋子将事情安排的如此周密。将一个大错,硬生生的改编成了一个小错,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外头的暴雨还在下,雨势极大,时不时的天上还有雷声传进来。
仓库门口的位置,光线阴暗,被谢元他们这些人的身影又遮挡了大半,更昏暗了,压抑至极。
谢元看着对面的司库和小吏,努力的想要找出些他们故意陷害中部大营的破绽来,但是却不知道如何下手,一时间沉默了许久,直看的对面两人低下了头,一副听训的模样。
这个时候石余丰终于小声对着谢元说道:
“统领……看样子,可能真的就是个巧合,幸而统领威武,扭转乾坤,将这坏运气给扛过去了,咱们也没有什么大的损失,要不就算了吧,他们也不容易。”
谢元听闻,扭过头不满地看了石余丰一眼,心想:怎么?我这还是故意找他们的麻烦了吗?
可是转念一想,问什么对方就答什么,自己找不出证据找不出破绽,可不就是一副步步紧逼,不饶人的模样吗?
谢元的眉头松了下来,平复掉自己心中的烦躁,转过头来将那叠在桌上的鳞甲又捞在了手里,对着司库拱手,沉声客气地说了一句:“打扰了。”
转身利落地带着亲兵们离开了。
司库跟着他们走到了门口,见那一行人顶着大雨穿过广阔的院子往外走,他伸了伸手,鼓起勇气喊道:
“谢统领……雨这么大,要不避一避再走吧。”
谢元却头也没回,带着人直奔门外,骑上马离开了。
司库抹了抹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道:“哎呀……终于送走了,太吓人了。”
小吏问道:“司库,我不会有事吧?这事儿是不是算了了。”
司库想了想,惆怅地说:
“应该是没事了吧。无心之失,又是演习,又不是真的打仗,有什么要紧的。”
仓库大门外,谢元骑在马背上,拽着缰绳看了一眼仓库的院子,转身对着石余丰说道:
“去我家避一避雨,驾。”
大雨拍打的斗笠之下,石余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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