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明哭着摇头,
“我不知道,他突然跳下去。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他仿佛被吓到了,脸色苍白,魂不守舍。
“不,你知道!”宁宴忽然提高了声音,“因为他是你推下去的。”
“你从一开始就选好了他做替罪羊,一样的身高,差不多大小的脚码,一样都拥有库房的钥匙,住在隔壁。你让他给你做时间证人,你却不给他做。”
“弘灵生气,是因为你让他撒谎,他感觉到了你想让他当替罪羊。”
“你设计了一切,想好了一切,将他带到后山推他下去,他一死就是畏罪自杀,于是你就清白了。”
弘明惊愕地看着她,摇着头一脸的无辜。
其他人更是惊讶。
“弘明是凶手?”监院蹭一下从蒲团上站起来,“这……弘明又为什么杀人?”
德生大师开始打坐念经,面色悲苦。
“我不是!”弘明哽咽着,想去德生大师身边,但被余道林压住了,他重复着,“我不是,我没有。”
大殿的正门,青阳公主和王捕头回来了。
她和宁宴低语了几句,宁宴高高地挑起眉头,忽然看向监院,“上午你给我介绍弘灵时,说他是在你身边的长大的,可等你介绍弘明时,却意外被打断。”
“劳烦监院再和我重新介绍。”
监院看了一眼弘明,他对弘明的感情显然不如对弘灵深,所以说话比较冷静,
“弘明是德生大师从外面带回来的弟子,他来法华寺,左右不过才半年,我对他不怎么了解。”
宁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居然是德生大师带回来的,难怪弘明的口音有着吴侬软语的腔调。”
监院点了点头。
“那么,我大约是明白了弘明的杀人动机了。”
青阳公主去了德生大师的家,他的父母知无不言,提起二十年前的事依旧是意难平。
德生大师出家的原因,是他青梅竹马爱得很深的妻子,跟府中的一个马夫私奔了。
那个马夫是妻子十多岁时救回家的,后来一直带在身边当她的侍卫和马夫,没想到两人日久生情,在婚后更难压抑彼此的爱恋,于是相约私奔了。
德生大师知道后,吐血晕了过去。
再醒来,他浑浑噩噩一段时日后,便辞别了父母,执意出家了。
大家听完了宁宴对于德生大师出家缘由的解释,依旧是不太明白,“这件事,和弘明杀人有什么关系。”
宁宴看向弘明,表情也很怅然,
“我一直不太理解,德生大师为什么突然云游,他若是洒脱向往自由的人,为什么要出家?这行为和他的性格似乎不符合。”
“但在刚才,我有个猜想。弘明,会不会是德生大师的儿子呢?”
殿中立刻响起了一片喧哗声,就连住持都惊得朝德生大师看去,满脸都表露着不敢置信。
唯有德生大师一直闭目诵经,面色悲苦。
“可是不对啊,弘明十七岁,德生大师出家二十一年,他和他妻子若是有孩子,也至少是二十岁了吧?”一位年岁不大的和尚,掰着手指算了算,觉得时间对不上。
但没有人回答他的疑问。
他自己一琢磨忽然脸色大变,“难道大师出家后生的弘明师兄,他破戒了?”
在出家期间,又再次遇到他私奔的妻子,破戒生下了弘明。
“所以,所以德生大师才执意云游,为的就是掩人耳目,抚养弘明长大?”
大家的猜测,德生大师没有反驳。
“应该是这样,所以,”宁宴再一次看向弘明,“你勾引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让他们为你私奔来京城,再在法华寺面前,让她们跪着受死,是因为你的生母吧?”
在弘明的认知里,他的母亲无耻放荡,丢下他的父亲和别人私奔,又回头来找他的父亲,勾引父亲破戒,待生下他以后,她又再次离开了他们父子。
他痛恨这种德行有亏的女人。
所以他勾着那些夫人,只要她们上钩,为他奔赴到京城来,他就会厌恶地将她们杀了,让他们面朝法华寺对佛祖,对他们父子忏悔。
这也正是,那些女子的身体没有受到侵害的原因。
他是恨,满心满眼的恨意,只想杀了她们泄愤而已。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勾引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的。”宁宴想不通这一点,“她们吃喝不愁,年轻漂亮,为什么却舍弃了一切,奔着你来呢?”
弘明早已经不哭了。
但他也不说话,无论宁宴问什么,他都不说话。
但宝殿中,和尚们的议论却没有停歇,对于他们来说,德生大师破戒生了个儿子养在身边的震撼,远比弘明是连环杀人犯的凶手更加震撼。
他们无法接受。
“师父,”一个小和尚哭了,跪在德生大师面前,“您真的破戒了吗?您说句话吧。”
德生大师闭着眼睛,口中经文未断。
有更多的人上前来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破戒了。
住持叹了口气,训斥了弟子们。
“住口!”一直未开口的弘明突然开口了,“你们都给我闭嘴,你们不配这么说大师,你们不配。”
“他受尽了尘世的苦,他独自抚养我长大,他是天底下最干净纯透的人。”
宁宴反问他,“作为他的儿子,你杀了人,他就不再纯透了。”
弘明错愕,继而又大哭起来,他跪在地上,朝着不言不语的德生大师磕头,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恨她。”
“她凭什么这么对你,这么对我。她不爱你为什么还要和你生下我?我恨她,恨天下所有的女人。”
他的话不是忏悔,而是发泄,
“那些妇人,住在内宅养尊处优,她们不知柴米贵,不知世间苦,毫无价值却依旧不满足。”
“她们有了钱还想要崇高的爱情。她们每个人都说,向往自由和爱情。”
“她们说,她们冲破内宅,而我脱去袈裟,这是上一世的情缘,此生来续,是感天动地的。”
“她们如同飞蛾扑火前赴后继。愚蠢,全部都是和她一样愚蠢的女人。”
弘明控诉着他对生母的恨。
“所以,她们都该死。这人世都因她们的存在而变得腌脏不堪!”
他说完,朝着德生大师看去,眼里有乞求长辈夸赞的卑微,有发泄积压多年不满的痛快,也有对罪情暴露的绝望。
仿若感到弘明的视线,德生大师睁开了眼睛,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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