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珊离开的时候有些恍惚。
明明两个小时前,她还沉浸在救了王慧丽的喜悦中,这一刻便被无形的手拉坠进深海里。
朱珊坐在老茶馆的墙边,看着过过往往的人流。
半个小时后,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快速打字。
朱珊:【凌霄哥哥,在忙吗?】
没过两分钟,手机便响了。
凌霄:【忙。】
一个‘忙’字并不能阻挡朱珊。
朱珊:【那我来找你好不好?】
凌霄:【宇森大厦,42楼,零度律师事务所。】
朱珊还是第一次来凌霄的事务所。
宇森大厦是很新的办公楼,外墙像洗发水瓶子,通面都是蓝色玻璃。
玉和电视台是有历史的大楼,一共就16楼。
相比较宇森大厦,电梯速度可以用蜗速来形容。
朱珊在这儿坐电梯到42楼,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出电梯后,“零度律师事务所”几个正楷黑色大字正面袭来,没有过多的花里胡哨,像是没钱做美工。
在朱珊右面是一堵墙,左面是玻璃大门。
这是一整层楼?
朱珊默默收回没钱做美工的想法,换上严正、整肃、低调等词汇。
朱珊走过去,玻璃门并没有自动拉开,看上去是要权限才能进入。
她在门口摸索了一会儿,找到门铃。
不一会儿,一个穿正装铅笔裙的小姐姐来开门。
朱珊礼貌开口:“你好,我来找凌霄。”
“请问你有预约吗?”
还要预约?
朱珊有些错愕,随即摇头。
“抱歉,我给你安排其他律师咨询,你看可以吗?”
朱珊小手在胸口摆了摆,解释:“我不是来咨询案子的,我就是来找他。”
小姐姐面色不改,视线在朱珊身上晃了晃:“你是朱珊珊小姐吗?”
朱珊点头。
“你好,我叫Doreen。”她半转身,朝里面比了个‘请’的手势,“凌律打过招呼,你可以直接进去。”
凌霄的事务所工作环境,那是和电视台.完全迥异的画面。
朱珊所在的栏目组,是很普通的联排办公桌,中间是塑胶隔断,一个人的位置也就一米二左右。
身边的同事因为经常要外出拍素材,所以对着装方面并没有要求,大家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包括主播,平时在办公室都是穿着大T恤,只有录播的时候才换上正装上衣。
所以很多时候在电视上看着光鲜靓丽的主播,其实下面可能是你想象不到的运动休闲裤。
而凌霄的律所,每个人都是独立办公桌,桌面很大,虽然上面摆满了各类文件纸张。
职员都统一穿着正装,跟拍摩登电影似的。
这种环境下,朱珊感觉连脚步都得放轻。
Doreen把朱珊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有点心和茶水。
她站在门口,依旧是标准的‘请’:“朱珊珊小姐,凌律现在有事,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好的。”
等房门关闭,空间彻底安静下来,朱珊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这律所,真是从里到外,从环境到职员,都给人紧绷的感觉。
朱珊视线环顾四周,这房间不过几平米,看上去像是客户等候室。
中央一个原木色圆桌,上面摆放了一个五层的金色雕花点心盘,每层都是不同颜色的糕点,小巧又精致。
旁边配着透明茶壶,里面的茶水是粉色,有些雾气,中央飘荡着一些花朵。
朱珊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水,悠悠吃着点心。
她突然想起吴静曾经说过,凌霄只接有钱人的官司。
难怪律所这么气派。
朱珊摇摇头,嘴里情不自禁发出“啧啧啧”的嫌弃声。
突然,隔壁房间传来八卦的议论声,以最常见的“你听说了吗”开头。
朱珊不禁感叹,原来律师也是会聊八卦,讲是非的。
她本来没想听,可是“凌律”两个字让她心不由主的竖起耳朵。
A女声:“清洁部门的邓阿姨跟我说,凌律隐婚,而且老婆还出轨了。”
B女声:“不是吧?邓阿姨怎么知道?”
A女声:“他在公司做清洁好几年,多多少少比我们知道得多一些吧。”
B女声:“不太可信!不说从未见过凌律老婆,连听都没听说过,而且他也没戴婚戒啊。”
A女声:“其实我也不太信,凌律这几年不是一直住在办公室吗?一个月能回几次家?像是有家室的人?”
沉默两秒另一个女声窜出。
C女声:“你也说了他近几年住办公室对吧?家都不回肯定夫妻关系不好啊,而且这几个月,你看他住过几次办公室?有时候比我们还早下班,你知道为什么吗?”
A女声和B女声异口同声:“为什么?”
C女声:“因为忙着要打离婚官司。”
B女声:“你又是听谁说的?他真隐婚了,还被戴了绿帽子?”
C女声:“你别管我听谁说的,反正我听说凌律亲自去酒店抓的人,把人打的半死,还说要搞死那对狗男女。”
A女声:“这也太狠了吧?”
C女声:“你看凌律是吃亏的人?”
B女声:“他老婆面对凌律这种长相的还能出轨?”
C女声:“谁知道个中原由呢,可能不行吧…”
A女声:“别说了,别说了,小心被传出去。”
B女声:“走走走,回去上班。”
朱珊:“......”
她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如果她没理解错,而且这个律所不存在另外一个姓凌的律师,那么这个八卦就是,她!朱珊!出轨了???
这到底是哪里传来的风言风语?
八点档狗血剧也写不出的因果联系啊!!!
这得是无中生有天花板了吧?
又过了几分钟,传来敲门声。
朱珊立马擦擦嘴巴,站起身。
Doreen推开门,露八颗齿标准笑容:“朱珊珊小姐,凌律那边忙完了。”
朱珊跟着绕过大办公室,然后又走过一条走廊,最后才到凌霄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居然还是双扇门。
果然是大老板,有谱!
Doreen敲了敲门,并未等回应,就示意朱珊可以进去了。
朱珊推开门走进去,双唇不受控的微微张开。
凌霄办公室大概有三十多平,左边是一整面的落地窗。
她走过去趴在玻璃边往下看,路面的汽车和徐徐的路人变得如同芝麻点大小;往上看是蔚蓝的天空,空灵的像蓝色宝石。
这应该是折光的玻璃,直视太阳也不刺眼,靠近也不感觉热。
右面墙有个三座的皮质沙发,配一个黑色实木桌,上面有专业的茶具。
朱珊一瞧就知道是摆设,因为凌霄从不喝茶。
他喜欢喝咖啡。
再前面是书架,上面是整整齐齐的文件盒,侧面贴着小标签。
和凌霄房间里的异曲同工。
墙角有不知名的绿植,比朱珊人还高,叶片很大很饱满。
凌霄抬起头,就看见朱珊背着手,微微弓背到处张望,像个下基层视察的领导。
可是领导不会穿着米奇T恤配牛仔裤,也不会在头上戴一个马卡龙色的格纹发箍。
凌霄被她这滑稽的模样逗笑了,手背扣了扣桌面:“坐过来。”
朱珊回头看了一眼,眼珠一转,屁颠颠跑过去,坐下。
她可没忘正经事,偏了偏脑袋,语气潺潺:“凌霄,你能帮帮忙吗?”
这略带撒娇和请求的模样倒是让凌霄不自觉多看她两眼。
他视线在她小脸上转了转,定在她额头的纱布上,薄唇轻启:“什么忙?”
“就是杨茂学的老婆,方心诺,帮她打离婚官司。”
方心诺说能离婚肯定离。
凌霄是无败绩的‘撒旦律师’。
送分题。
凌霄:“离婚官司不好打,除非另一半有出轨,家暴……”凌霄顿了顿,反应过来,“她真的遭受家暴了?”
“对!”
凌霄拿起钢笔,拧开,打开一份文件在上面勾画:“那你应该找警察。”
“没有证据。”
“那就找证据。”凌霄口齿清晰,不带一点思顿的阐述,“曾经的报警记录,就诊记录,验伤记录。包括但不限于电话,短信,邮件,录像录音等视听资料。亲友或者邻居的证人证言。或者男方曾立下过的悔过书或者保证书等......”
凌霄抬头,下巴微扬:“以上,都可以算证据。”
朱珊闭上眼睛,摇头。
“都没有?”凌霄低下头,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她没报过警?”
“嗯。”
“为什么?”
朱珊:“因为没有证据。”
话题又转了回来。
凌霄有些不耐烦:“朱珊珊,这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下一秒,凌霄眉头蹙起来:“那你为什么说她受了家暴?精神上的?”
“不止,也有身体上的...就是那方面...那个......”
凌霄本来低着头在看文件,听见朱珊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奇的一抬头,看见她整张脸熟成了红虾子。
凌霄打断:“性.虐待?”
朱珊愣了两秒,连着点了好几下头。
“那就不好办了。”
“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是这真的很难定义为家暴。”
“为什么?她明明很难受,还疼哭了。”
“哭…也不一定是难受。”
“......什么意思?”朱珊脑袋里灵光一闪,连脖子都染上红,“你怎么知道?”
“我是男人。”
说完,凌霄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手指一一略过文件盒,像是在找东西。
朱珊坐在椅子上,大眼睛眨了两下,双手缓缓抬起,环抱着胳膊搓了搓:“你不会也...变态吧?”
凌霄‘啧’了一声,转过身看着朱珊。
在视线交汇的时候,凌霄抬了抬眉梢,漆黑的眉眼此刻在朱珊脸上一寸一寸的游走。
朱珊深深吸了口气:“你看我、做什么?”
“你怕什么?”
“我...”自然是怕你对我有想法。
心里的话没说出,心跳倒是乱了频率。朱珊岔开话题:“你公司的人编排我的八卦。”
“什么?”凌霄嘴角染上笑。
他没想到朱珊思想如此跳跃,话题转得这么快。
还僵硬。
他转过身继续找文件。
朱珊站起身走过去,仰着脑袋:“那我问你,你公司除了你,还有另一个‘凌律’吗?”
“没有。”
“我刚才听见他们说凌律的老婆出轨了,那不就是我吗?”
凌霄眉心跳动,手指在文件盒上敲了两下,不轻不重。
朱珊瞬间反应过来,这话等同于‘我是你老婆’,她连忙找补:“损害我名誉了。”
凌霄侧头看着朱珊,一脸痞气:“那我帮你发张律师函?”
朱珊:“......”
凌霄嘴角笑意未收,抬手从书架上抓下文件盒,翻开。
朱珊看他一脸自若,应对自如,没好气:“凌霄,我是不是永远都说不过你?”
“你可以转移话题嘛。”凌霄手指把文件资料翻的‘沙沙’作响,语气戏笑,“这不是你的擅长领域吗?”
朱珊扶着脑袋,眼皮上翻,大口喘气:“头疼!头疼!”
这是朱珊的常规表演,彰显她对凌霄的不满。
可是下一秒,她就感觉到滚烫的呼吸靠近。
朱珊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一双大手按压住肩膀。
凌霄沉沉的声音砸下来:“我看看。”
朱珊有一瞬间的呼吸停顿。
她看见凌霄锋利的眉眼很认真的在她脑门上流转,好像还带着她从不曾体悟过的温情。
“今天去换药了吗?”
“......”
没听见回应,凌霄视线下移,盯着她小脸。
她唇红红的,眼眸润润的,像是要...哭?
“很疼?”凌霄把文件合上,随意往书架上有空隙的地方放,“我带你去医院。”
朱珊似是终于灵魂归窍,扯住他衣袖:“夸张手法,被你气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