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照片的一瞬间,江蓠卿手心里的那双眼睛睁开。
眼前一晃。
她感觉到自己在这一瞬间被抽空出来,再次睁开眼睛,她在照片的房间里。
这里的空气如同腐败的泥沼,黏腻又沉闷。
霉味、血腥气与药物的刺鼻混合在一起,久久不散。
场景好像在逐渐腐烂。
墙壁上有发霉的灰泥,和暗褐色的水渍。
窗户被铁栏紧紧封死。
外面的月光照不进来,房间内只剩一盏微弱的黄色灯泡,亮着惨淡的微光。
床上,一个男孩坐在那里。
一双黝黑无神的眼眸看着江蓠卿。
他的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好像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而江蓠卿也注意到。
他的皮肤已经完全失去了正常的颜色,不像是正常的人类肤色。
青白色,更像腐烂的尸体。
神似晏铭轩的青年皮肤表面,遍布着大小不一的溃烂伤口。
伤口边缘已经翻卷。
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糜烂红色。
这些伤口里的,并不是普通的血液或组织。
而是长出了,一根根诡异的肉条。
那些肉条像是活物般,从血洞似的伤口里不停地蠕动,像是要探出皮肤。
细长的触须延伸到空气里。
如同在感知周围的动静。
每一根从他伤口里冒出来的肉条,都布满了黏滑的黏液!
偶尔滴下的液体溅在床单上。
已经将整张床单染色了大半。
青年的脸上,已经失去了大部分人类的特征。
他的额头和两颊,密密麻麻地长出了几只蜘蛛般的复眼。
这些眼球是透明的。
却像水肿一样充满液体,轻微地颤动着,好像随时都会爆浆。
那些眼睛没有安静地停留在脸上。
而是在微微地转动,在灯光下凸起,投出浅浅的阴影。
好恶心……
江蓠卿的表情微变。
可是她看见……
青年的嘴唇微张,呼吸已经断断续续,每次吸气都像是撕裂喉咙一般的痛苦。
但他属于人类的那双眼睛,是执拗又强烈的求生欲。
他想活下去。
可是身体很痛。
青年晏铭轩的唇边满是干裂的血痂,发出低沉无力的呻吟,像濒死的哀鸣。
可他还在坚持。
他的喉咙时不时痉挛,像是想要把体内的异物吐出来。
但每一次都是徒劳的干呕。
他只听到液体在肺部深处,发出的咕噜声。
房间的温度异常冰冷,冷得刺骨。
江蓠卿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这一幕发生。
青年晏铭轩的眼球突然转过来,看向江蓠卿的位置!
那些复眼也一起转动,锁定了方向。
仿佛感知到了江蓠卿的存在。
但是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只有那双绝望扭曲的眼睛,深深地安静地注视着江蓠卿。
这一刻。
好像现实与噩梦已经无法分离。
缓缓重叠到一起。
灵魂出窍游离般的感觉迅速被拉回来,江蓠卿猛然惊醒,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放大的照片。
照片里病变感染的青年晏铭轩,绝望又痛苦地看着镜头。
这个拍摄角度……
像是房间里的监控。
说好听一点是W药物,但实际上就是把病毒伪装成有益的药物,夸大疗效,隐瞒潜在的风险和危害。
他们骗了所有人。
“李本勇的宝贝,就是这个。”
侯易以的声音从江蓠卿的耳边传来,他切换照片给到一个有点模糊的画面。
画面里,是一块深蓝色的石头。
“病毒就是在它身上提取的,一块石头。”
“而李本勇冒着即便被末日集团开除的风险,也没有透露这块石头的下落。”
“末日集团的人想要这块石头,却没找到。”
“直到……”
“我们公会有人发现,李本勇隐藏踪迹售卖这种神像。”
“他找到需要帮助的家庭,宣称诚心祈福就能被治愈眷顾。这种神像,他卖出了十二个。”
“你猜,神像是用什么做成的?”
说到这里,对上侯易以含笑的眼眸,江蓠卿不寒而栗。
他难道用这个石头当作原材料。
制作成十二个神像,卖到了不同的地方?
侯易以缓缓收敛脸上的笑容。
他的神色渐渐变得憎恶起来。
“丰仁同济会的每个人,都是这种病毒的感染者。末日集团给我们投资,让我们在现实里找到神像回收起来。”
“这就是我们最后的任务。”
“有人发现了游戏里隐藏的真正暗线。”
“可是已经太晚了。”
“来不及了,他根本等不到完成这条暗线,就已经发病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感染者。”
“在调查的过程中感染,不知不觉中传染给了别人。”
“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感染者。”
“我们每个人都是传播者,我们是被病毒利用的刽子手!”
“我们没办法将痛苦平摊,所以只能互相毁灭。”
“以此——”
“终结这闹剧般的人生。”
侯易以身上强烈的憎恶气息在暴涨。
江蓠卿眼皮子直跳,心里暗暗叫苦。
他们公会的人。
能不能不要说着说着,就忽然发病啊?
“冷静!我们的交易还没有完成!”
江蓠卿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她毫不犹豫伸出双手,重重地“啪”的一下,拍在侯易以的脸颊上。
“你还没到发病的时候!”
“我要是想去殡葬店买东西,你不在了我找谁买?”
不知道是嘴遁有用,还是疼痛有用。
江蓠卿连续呼呼,左右开弓给了侯易以两巴掌。
把人从疯疯癫癫的憎恶状态里,顺利扇回来了。
“嘶……”
侯易以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
他龇牙咧嘴捂着自己的脸,疼得眉梢直皱。
“小江同志,你还真是手下不留情。”
“我这不是看你快要失控了吗?”
“担心同伴安危,很正常。”
别到时候拉队友进来,变成拉了一个敌人进来。
这种事情。
江蓠卿是绝对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不然就变成网上说的那种……
难得的一次勇敢,换来一辈子的内向。
“小江同志,我能控制住自己的。”
侯易以不满地揉着自己的脸,“只不过说到讨厌的事情,情绪会有点激动而已。”
江蓠卿警惕地看着他。
这叫有点激动吗?就差当场变身了。
“所以你说的那个发现暗线的人是谁?”
“万渊。”
侯易以漫不经心地说道,“第一个顶级玩家,也是第一个发现暗线被感染的。”
“他在我们公会里,被我们叫做万恶之源。”
“不过,我们不恨他。因为他找到了抑制传播的办法,可惜还没说他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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